金上京九百年(2)
时间:2023-06-10 作者:徐鲁 点击:次
是的,按出虎水是女真人的“幼发拉底”,我们不难想象,筚路蓝缕时期的金源文明,就像按出虎水两岸丰美的水草,郁郁葱葱,蓬蓬勃勃。阿骨打的先祖们,沿着古老的按出虎水流经的地方,留下了一串串征战和拓荒的脚印。 黏土的房子,曾经是他们所有人的家;陶罐里的泉水,灌溉过门前的青杨树、椴树和桦树;美丽的大熊星座和小熊星座,是照耀过他们的灿烂华灯;他们用勤劳和智慧的手指,触摸和寻找过一颗颗金色的种子。他们在太阳之下耕作、舞蹈、相爱,拥抱丰收、苦难和幸福,创造自己的文化和史诗。 从茫茫的张广才岭余脉一路铺展下来的广袤大地,就像母亲敞开的胸怀,拥纳和哺育着女真人的子嗣。四季呼啸的风声,是一代代孩子的摇篮曲;他们在勇猛的苍鹰“海东青”的铁一般的翅膀下,仰望着苍穹;他们也在长尾雉鸡的啼叫和呦呦鹿鸣的黎明中醒来,然后去阳光照耀的大地上播种农作物。他们在沙沙的玉米林里午睡;他们去开满牛蒡花和野百合的河流边放牧;暮色降临的时候,他们响亮的呼哨声,伴着海东青在天边的长啸,从旷野返回各自的营寨;宝石般的晚星,带回了所有的牛群、羊群和牲畜,再小的小羊也记得母亲的气息,听得见母亲唤归的声音,记得回家的每一条黄泥小路…… 女真人的文明进程是缓慢和艰辛的。即使到了公元1115年,当北宋的统治者在广大的中原地区和长江以南,早已享尽了烟花干云的人间繁华,享受着奢靡无度的锦衣玉食的时候,完颜阿骨打在阿什河左岸亲手创立的大金王朝的“皇宫”,也仅仅是一顶骑兵大帐而已。刘学颜在他的书中给我们再现了阿骨打“登基”时的场景: “……阿骨打坐在帐前摆放于雪地的虎皮椅上,接受众人的朝贺。群臣呈放九副犁杖,以示不忘稼穑之本;宗翰(大臣)等人献上甲胄弓矢,以冀完成灭辽的大业。金太祖当年称帝的地方,后人呼为‘皇帝寨’。” 无论是骑兵大帐、“皇帝寨”,还是被称作“小城子”,总之,大金王朝的“起点”,就是这么低、这么简陋。 阿什河畔到处长满了牛蒡、芦苇和低矮的椴树。阿骨打率领的开国将士们,有不少人大业未竟身先死,阿什河两岸的故土下,埋葬着他们的尸骨。冬天到了,两岸的枝枝叶叶也都化作了深厚的泥土。但是,谁又能担保,现在已经变成了泥土的将士们的骸骨,不在大金历史崭新的春天到来的时候,又萌发出生命的枝叶,甚至结出青葱的果实,来鼓舞着和养育着这个勇往直前的民族呢? 这也正是这位传奇般的开国英雄,以及他所率领的舍生忘死的将士们使我顿生感慨的地方。 阿骨打伐辽途中不幸病殁,他的遗体被渍以大盐,运回上京安葬。安葬处即今天的金太祖陵。而此时,上京宫殿尚未营筑。等到金太宗继位后第二年,阿骨打留下的那面战旗,才在规模宏大的金上京皇宫和都城的上空飘扬起来。 《金史·太祖本纪》里这样评说完颜阿骨打的一生:“太祖英谟睿略,豁达大度,知人善任,人乐为用。……金有天下百十有九年,太祖数年之间算无遗策,兵无留行,底定大业,传之子孙。呜呼,雄哉。”《金史》为元人所撰,历史学家们普遍认为,元代的蒙古人与金代的女真人之间,有过一段无法抹去的“世仇”。而《金史》却能如此颂赞金太祖的一生,这也许真的只有一种可能:完颜阿骨打是中国古代历史上少见的、一位几近完美的英雄君王。 三 阿什河畔的冬天,比其他任何地方来得都要早。从西伯利亚荒原吹来的寒风,总是最先掠过平阔的蒙古草原,掠过茫茫的额尔古纳河,把无尽的寒意送往北方的每一道水域、每一片旷野。 公元1128年8月21日,徽宗、钦宗父子二人被押抵上京。三天后,徽宗、钦宗,郑太后(徽宗之妻)、朱皇后(钦宗之妻),皆头系素帕、身着素衣、外披羊皮。其余文武官员和嫔妃、公主、驸马等皇室人员一千余人,均裸露上身,披着羊皮,被逼迫着跪拜在太祖庙前,举行了一场尊严扫地的“牵羊礼”。钦宗的夫人朱氏不堪此辱,当天晚上就悬梁自尽了。 第二天,金太宗吴乞买降封徽宗赵佶为“昏德公”,钦宗赵桓为“重昏侯”,一如给这两个亡国皇帝的脸上刺上了耻辱的“红字”,然后双双幽囚在阿什河畔的一座破茅草屋中。三个月后,又被押送至五国城(今依兰县)继续过着幽囚的生活。而所有的皇室女眷三百多人,皆沦为宫卑下人,被发配到洗衣房中从事苦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