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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的名着

2015中国年度散文(全文在线阅读) > 流浪的名着

    蒋新

    眼睛与那堆枣红色书皮一碰撞,血液像被启动了加快流速的按钮,迅速鼓荡起来——什么书如此精神?在萧瑟的冬日,显得扎眼而又卓然不群?

    中午的文化市场已经退去沸腾和热闹,人头攒动与淘宝捡漏的各色眼神终于渐渐收场,给这个季节的清冷腾出许多可以畅快呼吸的空间。冷风重新凝聚,换挡提速,自由鼓荡,在人们身边进行新一轮穿梭。

    冷风里的阳光十分柔和,暖暖灿灿的,宛如尼采的纤细之手,移动着抚摸着地上那些还没有撤走的物品,当然还有我的感觉。面对零散杂乱,有序无序,真品赝品,模仿做旧,青铜玉器,木头纸张,阳光都不理会冷风的阻碍,毫无遗漏地去扫描和抚摸。当然,公正无私和没有物质欲的阳光,也没有因为枣红色的卓然不群、色泽鲜艳和大气庄重,而多停留半秒。那些醒目的枣红色,宛如一群被冷落被流浪的红鹤,倔强在那个杂乱的地摊上。无奈而又高贵。

    蹲下。捡起。端看。眼睛一碰触精装书面上的烫金书名,周身像被灌了一瓶六十二度二锅头似的,顿时热乎起来——原来是群诺贝尔文学奖书籍悄无声息地集结在这冬季里!

    封面:《诺贝尔文学奖全集·41》,主编:陈映真。获奖年度:1966年。获得者:以色列作家约瑟夫·阿格农;瑞典作家、诗人奈丽·沙克丝。从这里我才知道,那一年是两人同时获得这一世界文学最高奖项的。

    再拿一本,《诺贝尔文学奖全集·43》,封面内容编排模式完全一样,只是年度变成了1968年,那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是日本作家川端康成……因为读过他的名作《雪国》,于是急忙翻开书皮看,版权页之后,紧挨着一摞图片,可惜不是彩色。再翻看内文,繁体字,竖版。文字符号与数字组合起来的形体,整整齐齐跳进眼里。

    我呆了,瞬间把自己雕塑在冷风里。

    看不见的经验和被积淀起来的直觉,混合成强烈无形的力,遥控我去追溯不太久远的过去。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后期,文字改革诞生的横版和简化字,逐渐替代了从遥远地方走来的竖版和繁体字,逐渐淡出人们视野的竖版与繁体,渐渐成为稀有的版本和书种。面对漂亮优雅的这群汉字组合。瞅一眼就让眼睛发烫的颁奖词,面对早已洞穿时间隧道和辽阔空间的那些作者像,面对他们或深邃、或犀利、或温柔、或幽默的眼神,脑际荧屏不断被裹着的枣红色刷新。

    版权页除了表明主编、发行人以外,还有这样的信息:《雪国》《千羽鹤》《古都》等川端康成著作的翻译者:李永炽;出版者:远景出版事业公司;再就是出版时间。面对这些信息,平静下来的心又把激动托上了思维高处。原来这是一群来自宝岛台湾的书。激动与吃惊酿造的混合情感,迎接着暖暖的冬阳,竟然忘记了冷。顺手翻去,看到致答词里他引用的一句“和歌”:“千载相期兮人已至,于今相见兮更无思。”

    事情就如此巧合。与书相期、相见,还有什么语言超越这两句诗,来描写此时此地此刻的心情?

    书籍之“书龄”已经超越而立之年,开始在不惑之路上行走,可书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我多想知道书们这番不一样的经历。

    我再一次蹲在为阳光抚摸、为冷风扫射的地摊边,迅速将散放的枣红色书一本一本收集到跟前,一共十五本。

    从书的编码看,十五本只是这套诺贝尔文学全集的一部分,后边有无不敢断定,前面应该还有确凿的四十部——因为摆在面前的最小截止书目号是“41”。

    “那些书呢?”我抬头问那人,直言不讳。

    “哪些书?没有了,就这些。”摊主似乎有些不耐烦。地上那些落满一层尘土的书已被收集在无序的纸箱里,摊主准备走,把空间让给清冷的风。

    “前面应该还有四十本,为什么没有了?”我的话有些急不择词,且掺着点责怪,其意是想知道摊主为什么只有这部分书,前面四十部去哪儿了,是不是被卖掉了。

    “这些书还不好卖呢。都摆两天了,人家一看竖版的,繁体的,扔下就走,有的连价都不问。”摊主一边拾掇摊位上的东西,一边嘟嘟囔囔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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