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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的那次比武

2015中国年度散文(全文在线阅读) > 1929年的那次比武

    胡亚才

    1929年的那次比武,是在秋天。

    后秋里,石佛镇外的田野上,是那种五谷丰登、颗粒归仓后的空旷,鸟儿格外多,迎风展翅,或上下翻飞,不知疲倦地展示着丰衣足食后快乐的形姿。鸡鸭鹅不慌不忙,捡拾着散落在田里的食粮,没有丝毫往日里你争我夺甚至为一只小虫、一粒谷物大打出手的行为。家畜们默不作声,很安心,自由从容地在田地里有滋有味地啃食着稻茬上新发的嫩芽。坐在丰收图景中的石佛镇,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你卖我买,百业兴旺,街巷里氤氲着恬静祥和的气息。

    就在这个时候,石佛镇发生了一件很多年后还让石佛镇人津津乐道的事情——比武。按说,比武在石佛镇并不鲜见,本不是什么让人大惊小怪的事,但从人们延续至今的言说中可以看出,1929年的那次比武非同以往,亦不同于后来。

    以往的比武与后来的比武,虽在比武场地、比武用时上有时不同,但类型基本上是一致的,那就是双方通过交手比武:两人一搭手,一发力,一人飞出数米外,滚落在地;或两人刚一搭手发力,同时蹿了出去,便不再打了,相互报了名,拱手告辞;或是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大战好几个回合未见分晓而又互不言罢。比武多以拳为主,外家拳、内家拳均有。在南小街的回民清真寺主要是回回们,他们练的多为查拳、八极拳、形意躬身立拳;而北小街石佛寺里的僧侣多练少林拳,有时也比器械,许是怕生出事端,不让挑选剑、刀、枪等易伤人的器械比。回回们平时练基本功时,主要是跟陶阿訇练谭腿和传把,所以,清真寺里比器械时,常比大杆子:只见那人持杆一刺,这人一抵,那人身子大震,手里杆子落地,那人立刻抄起再刺,这人飞速退开两步,静等那人下一步。来了,又一抵,那人杆子掉了,这人的杆子擦着那人的脖颈儿压在他的肩上。结果一目了然。比武时,拳脚动作快,让人眼花缭乱;器械生风,常常惊心动魄。禁用阴狠毒辣之招以免伤人,以致比武多半在短时间里难以分出高下。在清真寺比武,偶遇斗狠逞强之人,陶阿訇会及时阻止,好言相劝,免得伤人结仇。唯有一次,一位自北去南京打擂的途经石佛镇,比武时一时图快而连下重手,危急时刻,陶阿訇接过招式,见其无收敛之意,便一个燕子抄水,扭胯发力,用挑领一式将其挑飞出丈外,而就在其将要跌落的一瞬间,陶阿訇人已赶到,轻轻一拉,止了他的摔倒。那人顿时醒悟,连忙拱手致礼。

    比武自然给石佛镇人平静的生活带来了兴奋点,也给石佛镇人留下了话题,但时日总不会很长,随着为了生计而奔波于南京、镇江、蚌埠、汉口贩卖皮张的人们带回来的新消息,随着官道上南来北往的人们带来的逸闻趣事,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就由新变旧,自然淡化消逝在苍茫的岁月里。

    1929年的那次比武却不然,它一直清晰如昨在石佛镇人的记忆里,以至于我刚记事时就听到人们对当年事件绘声绘色的描述。少年时的我更是常常缠着祖父旧话重提,他总能不厌其烦地叙述1929年秋天那次比武的情景……

    比武是在清真寺的陶阿訇与留居石佛寺的今空大师之间进行的。

    陶阿訇身材高挑,面容白净瘦削,骨骼清晰明朗,手指纤细,没有一个老茧,仿佛古书里的上将军,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样,只是慈眉善目之中还有一丝说不清似有非有的光亮,如下雨前迎风而来的一点潮气,让人心生敬畏。

    今空大师身材笔挺,身形壮实,大脸盘,络腮胡,一双大脚让人称奇,大眼睛里淡然空寂之光难以隐去敏锐犀利之神。他是山东口音,据石佛寺住持说,今空大师是在云游之中留居石佛寺的。

    陶阿訇怎么都没能想到,正是此前他于危急时刻那难得一露的挑领,让打此路过碰巧偶遇的今空大师顿生心意并留居石佛寺,扯出了一段经久不息的话题。

    比武分四场,清真寺与石佛寺各两场,均为文比。何为文比?多年后,石佛镇人还在为当年比武者之间不见刀光剑影,不见闪展腾挪,不见交手的比武啧啧称道。

    第一场在石佛寺。比什么呢?按之前约定,客随主便。事先不说,陶阿訇也不知道。从南小街到北小街,路程不远,经过一条大街,过了一方古砖井,就到了石佛寺门前的小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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