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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鱼(5)



    “房子长相又不好看。即使有机会再婚,她扔下两个孩子再嫁,不管怎么说,菊子也太可怜了。”

    “倘使这样,菊子他们当然就要迁出单过啰。孩子由外婆来抚养。”

    “我嘛,虽说不是不肯卖力气,不过你以为我六十几岁了?”

    “那就只好尽人情,听天由命了。房子上哪儿去了?”

    “去看大佛了。有时孩子也真奇怪。有一回里子去看大佛的归途,险些给汽车压了。可是,她是喜欢大佛,总想去看看呐。”

    “不会是爱上大佛了吧?”

    “好像是爱上大佛了。”

    “哦?”

    “房子不回老家去吗?她可以去继承家产嘛。”

    “老家的家产不需要什么人去继承。”信吾斩钉截铁地说。

    保子沉默下来,继续读报。

    “爸爸!”这回是菊子呼喊道。“听妈妈说关于耳朵的故事以后,才想起有一回爸爸说:‘世上能不能把头从躯体上卸下来,存放到医院,让院方清洗或修缮呢?’对吧?”

    “对,对。那是观赏附近的向日葵之后说的。近来仿佛越发有这种必要了。忘记怎样结领带了,或许不久连把报纸颠倒过来读也若无其事啦!”

    “我也经常想起这件事,还想过把脑袋存放在医院里试试呢。”

    信吾望了望菊子。

    “嗯。因为每晚都要把脑袋存放在睡眠医院里啊!可能是年龄的缘故吧,我经常做梦。我曾在什么地方读过一首诗,诗曰:心中有痛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现实的继续的梦。我的梦,并非现实的继续。”

    菊子瞧了瞧自己播完了的土瓜。

    信吾一边望着土瓜的花;一边唐突地说:

    “菊子,搬出去住吧!”

    菊子大吃一惊,回转身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信吾身边坐了下来。

    “搬出去住怪害怕的。修一挺可怕的。”菊子小声说,不让保子听见。

    “菊子打算同修一分手吗?”

    菊子认真地说:

    “假如真的分手了,我也希望爸爸能让我照顾您,不论什么。”

    “这就是菊子的不幸。”

    “不,我心甘情愿,没有什么不幸的。”

    信吾有点吃惊:这是菊子第一次表现出来的热情。他感到危险了。

    “菊子对我好,是不是错把我当作修一了呢?这样一来,对修一反而会产生隔阂啦。”

    “对他这个人我有些地方难以理解。有时候突然觉得他很可怕,真没办法啊。”菊子以明朗的表情望了望信吾倾诉似地说。

    “是啊,应征入伍以后他就变了。我也把握不住他的真心所在啊,故意地……不过,不是指刚才的事,而是说就像被切断的鲜血淋淋的耳朵那样,随便再植上去,也许还能长得很好。”

    菊子一声不响。

    “修一对菊子说过菊子是自由的吗?”

    “没有。”菊子抬起诧异的眼睛,“所谓自由?……”

    “唔,我也反问了修一一句:说自己的妻子自由,是什么意思?……仔细想想,或许也含有这层意思:菊子从我这里获得更多的自由,我也应让菊子更自由。”

    “所谓我,是指爸爸吗?”

    “对。修一说过,要我对菊子说:菊子是自由的。”

    这时,天上传来了声响。真的,信吾以为是听见了天上传来的声音。

    抬头望去,原来是五六只鸽子从庭院上空低低地斜飞过去。

    菊子也听见了,她走到廊道的一头,目送着鸽子,噙着泪水,喃喃自语:“我自由吗?”

    扒在放鞋石板上的阿照,也追踪着鸽子的振翅声,跑到庭院的对面去了。

    五

    那个星期天吃晚饭的时候,全家七口齐聚一堂。

    现在离婚回到娘家来的房子和两个孩子,当然也算是这家的成员了。

    “鱼铺里只有三尾香鱼。这个给小里子。”菊子一边说一边将一尾放在信吾面前,一尾放在修一面前,然后再将另一尾放在里子面前。

    “小孩子吃什么香鱼嘛!”房子把手伸了过去,“给外婆吃。”

    “不!”里子按住了碟子。

    保子和蔼地说:

    “好大的香鱼呀。这大概是今年的未造香鱼了吧。不必给我了,我吃外公的。菊子吃修一的……”

    这么一说,这里自然分成三组,也许应该有三个家。

    里子先用筷子夹着盐烤香鱼。

    “好吃吗?吃相真难看啊。”房子颦蹙眉头,用筷子夹起香鱼子,送到小女儿国子嘴里。里子也没有表示不满。

    “把鱼子……”保子嘟嚷了一句,用自己的筷子掐了一小段信吾的香鱼子。

    “从前在老家接受保子的姐姐的规劝,我也曾试作过俳句,有这样一类季语①诸如秋季的香鱼、顺流而下的香鱼。赤褐斑香鱼等等。”信吾说到这里,突然望了望保子的脸,接着又说道:“这就是说香鱼产卵后太疲惫了,容貌也衰颓得不成样子,摇摇摆摆地游到海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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