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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云烘养九十年(4)

着。或许正如安霞所说,老师习惯表面看,是随意挥洒,实际为了将自己毕生画学传授出

来,即使在睡梦间,也是心心念念的。

  果然纸才铺展,笔已落下,是以山马笔抖动表现的飞瀑浪花,白云堂超迈前修的自创新

法。

  “古人大概因为不容易看到像尼加拉那样的长流巨瀑,中国唯一的黄果树瀑布又远离中

原,所以总以细线来勾绘水纹。我也是在欣赏美国的尼加拉、南非的维多利亚,和南美的衣

瓜索大瀑布之后,才有了深切的感悟,发觉仅以流滑的线条表现层层堕落的水花是不够

的。”

  说着,那如万马奔腾的巨瀑,已经在腕下呈现。他是以山马笔半侧锋表现的,一方面不

断拌动笔锋,表现出水势奔泻的动态,一方面趁着先前的笔触未干,以浓黑强调出较阴暗

处,所以乍看以游龙般的笔意快速扫出,实际加上了收拾的小工夫。许多人摹仿白云堂飞

瀑,不是流于松散元物,就是刻板凝滞,当是由于不知以这两种粗细笔法相济的结果。

  “大胆地下笔,小心地收拾!”老人正好又用上了他在师大美术系教课堂说的那两句

话,这已经成为了他的口头禅。突然听到画室外阿健大叫,众鸟齐呼,悉悉卒卒地由门外冲

进一团黑影,直窜向老师,差点使站在高处抬着摄影机的我摔下来。定睛看,对知道是养在

楼顶的狼犬,此狗平日司顶层的巡逻之职,保护老师富可敌国的收藏,其少下到平地来,所

以我称它为“天狗”。

  或许因为难得趁着阿健打扫而偷溜下来,天狗向老师撒娇一番,便转奔向园中,师母和

阿健都紧追了出去,适巧有人按铃,少不得在门外等了稍许时间,待阿健把天狗拖上楼,才

进门。

  “是某画廊的负责人和一位收藏家。”师母先进来说,跟着便见客人走人,画廊的先生

想必是熟客,直趋桌前问安,说是有位收藏家看中了一幅外面拍卖的作品,因恐非老师真

迹,不敢买,备了照片,想请老师审阅。

  提到看画,老师兴趣自然大,不论是别人的作品或自己的旧画,总有见到新朋旧识的快

意,若逢画如知己,老师更不借斥巨资,或以自己的新作交换。许多画廊收了古画不易脱

手,更乐得换上白云堂的作品,反倒易于售出,怪不得有人说老师的画是有价证券。

  来客匆匆取出几张大照片,有全景,也有特写,画的正是飞瀑雷鸣,递到眼前,老人已

经笑说:“假的。”

  就在此时,画室一角,那画廊负责人在师母的协助下,将另外一幅4尺的原作,用师母

发明的滑轮升降架悬起来,但见笔意老辣、设色浑厚,正是近年的淋漓之作。看得老师频频

点头,似甚自许,收藏家见状,也就要求与老师站在画前摄影,原来那是先为画廊收购的作

品,收藏家在买画时为了确定为真迹,所以要求拿来请作者鉴定。至于另外带来的照片中作

品,一看便是赝品,自然这位聪明的收藏家是不会要了。

  我想,对于眼力不甚佳的收藏家,如果能用这种方法,应该既保险,又因为有画家同摄

的照片为证,而增加了自己作品的身价。只是若人人如此,老师岂不要忙坏了。

  二人离开后,我突然想起前一天傍晚有人拿了几张古画请老师鉴定,都是了不得的名家

之作:“昨天那几张画,真不真哪?我因为在客厅拍摄幻片,没看到!”

  “有真有假,沈作是真的,唐作可是赝品。”老师把笔停下来,叹了口气:“这些人大

有钱,也太不小心,几百万一张,买个假东西回来!”

  “您点穿了吗?”

  老人未答,继续画那瀑布的远景。门外的大鹦鹉则唱起整首的“梅花”,画室长几上的

石燕、胡锦,和檐下的画眉也应和了起来。

  “这只胡锦鸟是自己飞来的!”师母说:“外面一只最会唱的画眉,则是失而复得。有

一年那鸟飞走了,怎么找都找不到,老师伤心得很:突然鸟又回来了,只是在外面盘桓,任

我们怎么引诱,都没有用,还是老师托着笼子一招,居然就进去了,你说高兴不高兴。”

  老人也乐了,一边画远山,一画打开了话匣子,从他当年带着鸟、携著名兰闯关被扣,

怎么送去检疫化验、物归原主的故事,谈到了为了把自己寻得的珍贵兰花携回国内,所费的

苦心巧计,怪不得有一天中午我们站在门口等车时,他用手一片,片抚弄着廊下的兰叶,对

我说:“花草是通灵的,他们跟人一样,你要去摸它,去爱它,才长得好!”

  相信他表现的云情水意是如此,他由“观物以情”、“移情人物”,到“物我相融”,

由对大自然景象的观察、了解,到深深的爱恋,再以自己腕下的笔墨语言描述出来,正像此

刻所画的远山烟霭,表现出一种自然与心灵共有的动感。音响有共鸣,绘画与心灵的律动之

间何尝没有共鸣呢!

  “画云要多观察,停云、流云、雨云各有特色,譬如画停云,每每施于山洼溪谷之间,

水份不宜太湿、云头可略微整齐,以表现静止不动的样子;画流云,则要先以湿笔勾出动

态,再加淡墨分出光暗,云头不宜太清楚,以表现风吹云涌的感觉;至于雨云,则要云气与

烟雾相融、山色深沉、山脚空朦,表现那种烟雨凄迷的水灵墨韵。”

  正因此,白云堂画法中的云,不论是细勾、渲染或泼墨,都那么地生动。而“白云堂”

画室的名称,更表现了黄老师怀念慈母的白云思亲之意。

  年仅3岁时,父亲就过世,黄老师有一段并不顺意的童年。虽然从小爱画,却并不为全

部亲人赞同,有一次描绘时被最反对的舅舅见到,不高兴地对他说:“怎么不去学做生意

呢?画画如何能当饭吃?”每次谈到这段往事,老师都要笑着说:“所幸我还是不改其志,

如果当初听了舅舅的话,只怕后来只能成为一个差劲的小商人!由这件事,我深深体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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