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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认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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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没有任何向导

  你不能依赖任何人,事实上并没有向导,没有老师,也没有权威,只有靠你自己——你和他人,以及你和世界的关系——除此以外,一无所恃。

  多少世纪以来,人类就不断设法超越自己,超越物质世界的幸福,向往所谓的真理、上帝或实相那种无限的境界,或不受外境、思想及人类的堕落所影响的存在。
  人时常会何;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生命到底有没有任何意义?触目所及尽是残杀、暴乱、战争,连宗教、意识形态和国家都在不断分裂中。面对一片混乱的生命景象,人类不能不沮丧地扣心自问:我该怎么办?所谓的人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人类到底有没有出路?
  遍寻不着那冠以千名的无名本体,只得另谋出路,培养自己对救主或某种理想的信念,而这份信念迟早也会酝酿成暴力。
  我们在所谓的“人生”这个永无安宁的战场上,根据自己成长的社会背景,不论是专制社会或所谓的自由社会,订下行为的规范。这些规范也许是印度教的,也许是基督教的,我们一概接受它们作为我们的传统。我们期待某些人告诉我们是非善恶的标准,然后格守力遵,我们的言行思想因而变得机械呆板,时常不假思索便自动反应。这些现象在我们身上都是显而易见的。
  多少世纪以来,我们被我们的老师、尊长、书本和圣人用汤匙喂大。我们总是说:“请告诉我,那高原、深山及大地的背后是什么?”我们总是满足于他人的描绘,这表示我们其实是活在别人的言论中,活得既肤浅又空虚,因此我们充其量只是“二手货”人类。我们活在别人口中的世界,不是受制于自己的个性和倾向,便是受制于外在的情况和环境,因此我们只是环境的产物,我们不再新鲜,我们从没有为自己发现过什么东西,我们的心中没有什么东西是原创的、清新的和明澈的。
  在宗教发展史上,我们不断听到宗教家的保证—只要举行某些仪式、诵念某些祷词或咒语、认同某些形式、压制欲念、控制思想、升华我们的热情、限制口腹之欲、疏导**等,身心饱受这些磨练以后,就能在这渺小的生命之后,觅得某项至宝。这正是上百万宗教人士世世代代所行之道。有些人退隐于沙漠或山洞之中隐修,有些人托着钵一村一镇地乞食流浪,另外有些人则群居一处组成修道院,强迫自己的 心智臣服于某种既定的模式。但是一颗受尽折磨而四分五裂的心,一个只想逃离一切干扰的心,它既舍弃了外在世界的一切,又被规范及服从磨得迟钝不堪,这颗心就算花再长的时间寻找,找到的也只是一个被自己扭曲之后的东西。
  在这焦虑不安、充满罪恶、恐惧及竞争的生存领域背后,如果我们还想探索究竟有没有其他的境界,就必须彻底改变方式。传统的方式是由外围向内包抄,通过时间、修炼和压离,逐渐才能开花结果,才能培育出内在的美及爱。然而事实上,这种方式反而使人变得更加狭隘、琐碎而低劣,就像剥春笋般一片一片往内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许明天,也许下辈子才能看到结果。等到这个人终于捣人核心,才发现那里空无一物,只因那颗心早已被磨得无能、迟钝而又麻痹了。
  既然如此,有没有其他的方法能够直接从核心爆发出来?
  这个世界一向习惯遵守传统的途径,我们不假思索地追随别人所担保的无忧无虑的精神生活。我们大多数人都反对暴君式的专制政体,内心却接受了别人的权威或专断,允许他们来扭曲我们的心智和生活,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因此,如果我们开始全盘拒绝,不是在思想上,而是在实际行动上拒绝所有的宗教权威,所有的礼法、仪轨和信条,我们立刻会发现自己陷人了孤立状态,与整个社会为敌,而不再是受人敬重的高尚人士了。人们只要一涉及面子问题,就不可能接近那无限的、不可臆测的实相了。
  你一旦开始主动否决那绝对错误的传统途径,你就上路了。如果你的否决只是被动的反应,你就陷人了另一种模式的陷阱中。如果你只是在思想上告诉自己:这种否决的说法不错,却不付诸行动,你也不会有任何进展。但是如果你否决它,是因为你智慧清明,身心自由而无惧,并且认清了它的愚蠢和不成熟,虽然如此,你仍然会面临内在和外在的困扰与不安,不过你毕竟跳出了“面子”的陷阱。人生的第一课就是不再追寻。只要一有追寻的念头,你就沦人了橱窗浏览的行列了。
  究竟有没有上帝、真理或某种超越的存在(不论你如何称呼它)?这问题是无法从书本、神职人员、哲学家或救世主那儿寻得答案的。没有任何人或任何东西可以为你解答这个问题,因此你必须先认识自己。由于完全不认识自己,人格才不成熟,所以认识自己便是智慧的开端。
  那么,你自己,这个身为人的你究竟是什么?我认为,人及个人两者是有差别的。“个人”只是局部的存在,他存在于某个国家,属于某种文化、社会及宗教。“人”却不是局部的,而是普世性的存在。一个人在广大的生命领域中,如果只把自己局限在某个小角落,他就和整体脱节了。因此,我们应该谨记在心,我们是在讨论整体而非局部,因为只有在整体之内,局部才能找到归属。相反,在局部之内,个人是找不到归属的。所谓的“个人”只不过是个受限、不幸而又饱经挫折的渺小生命,他对自己所信奉的神抵及传统已经心满意足但是身为一个“人”,他关怀的却是整体人类的福社、不幸和困惑。
  我们人类在百万年的历史里,一直都在贪婪、嫉妒、仇恨、焦虑和绝望中打转,虽然偶尔迸发出了一点欢乐和深情。我们是仇恨、恐惧及温柔的奇异混种,我们同时兼具了残暴及和平的特质。外表上,我们已经从牛车进步到喷气式飞机;在心理上,个人并未改变多少,而就是这群“个人”创造出了今日的社会结构。外在的社会结构,就是人际关系心理结构的成果,而个人则是整体人类的经验、知识和行为的总结。每一个人都是过去历史的库存,因此个人就是整体人类。人类的历史就写在我们身上。
  生活在这充满竞争的文化背景下,你总是活在权势、地位、名望、成就及其他种种的欲念之中,好好观察你的内心以及周遭的一切,观察你引以为傲的成就以及你称之为人生的整个范畴,在每一种形式的关系中都充满着斗争,不断滋长着仇恨、敌意、残暴和永无止境的战争。
  这种人生是我们都很熟悉的,因为不了解这巨大的生存竞争,我们自然会恐惧不安,于是就想尽办法逃避它。我们也害怕不可知的事物,害怕死亡,害怕吉凶难卜的未来。我们既怕已知的,也怕未知的,这就是我们的例行生活,里面没有出路。于是各种形式的哲学和神学应运而生,然而这一切充其量只不过是逃避现实的方法。
  战争、革命、改造、法律、意识形态都只能带来外在的改变,却丝毫不能改变人类和社会的本质。活在这恐怖丑陋的世界中,我们不能不问:这种建立在竞争、暴力及恐惧之上的社会,到底有没有转机?如果我们撇开理论,不谈理想,而只是实事求是地活着,让我们的心变得清新无邪,那么是否能创造出一个崭新的世界?我想,作为人类的一员,不论生活在世上哪一个角落或属于哪一种文化,都必须为当前的世界情势负起完全的责任。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有此共识,新世界才有诞生的可能。
  我们每一个人对于每一场战争都有责任,因为我们生活中的侵略性、我们的自私自利、我们的宗教信仰、偏见和理想,都促成了分裂。而且我们每天都在不断地助长社会的斗争、分歧、丑恶、残暴和贪婪,因此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混乱和不幸都有一份责任。除非我们能够明白这一点,就像明白自己正在挨饿和受苦一样,我们才会开始采取行动。
  要创造一个截然不同的社会,个人到底能做些什么?或者,你和我到底能做些什么?这是一个相当严肃的问题。我们究竟有没有可以效力的地方?我们能做什么?有人能为我们指出方向吗?确实有些人已经告诉过我们了,就是那些所谓的宗教领袖们,大家都认定他们更了解这些间题,因此情愿被他们捏拿塑造成一个新的模子,结果却没有多大的改变,于是饱学之士又教给我们另一套方法,其效果也不彰。
  我们常听人说,所有的道路都通向真理,你走印度教的路,他走基督教的路,最后他们都会相遇于同一座门前。仔细观察一下,你就会发现这种说法显然是不合理的。其实真理根本是无路可循的,而它的美也就在于此,因为它是活生生的。一个死的东西才是有路可循的,因为它是静止不动的。但是如果你知道真理是活的,互动的,不驻留的,既不在佛寺、教堂里,也没有任何宗教、上师或哲人能领你到那儿去,那时你才会明白,这活生生的东西就是你的本来面目——你的愤怒、你的残忍、你的凶暴、绝望、痛苦和悲伤。能认清这些就是真理。只有学会如何去观察生活中的这些真相,你才可能了解真理。你是无法透过空想、文字障、期望或恐惧而得到它的。
  因此,你不能依赖任何人,事实上并没有向导,没有老师,也没有权威,只有靠你自己—你和他人,以及你和世界的关系—除此以外,一无所恃。你一旦了解了这个真相,很可能产生两种后果,一是因绝望而生出玩世不恭的犬儒心态,二是从面对现实中认清:没有任何人,而只有你才能为这个世界、为自己、为自己的想法、感觉、行为负起全责,然后所有的自怜才会消失。通常我们总是怪罪别人,这其实只是另一种自怜的形式罢了。
  那么,在没有任何外界的影响、没有信念,也没有被惩罚的恐惧之下,我们能不能从自己的本质和内心里产生突变?我们可能改变我们的残暴、好强、焦躁、恐惧、贪婪、嫉妒以及构成今日社会的所有劣根性吗?
  我应该在此先声明清楚,我并不是在陈述哲学或神学的观念,所有的观念对我而言,都是极其愚蠢的。人生哲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观察日常生活中确实在发生的事,不论是内在的或外在的。如果你仔细观察和检查眼前所发生的种种,你就会发现一切都是建立在理念上的,而理念并不能涵盖整个存在的领域,眼前只是其中的一个局部罢了,不论我们如何灵巧地把它们凑合在一块儿,不论多么古老、多么传统,它们仍然是存在的一小部分,而我们必须面对的却是生活的整个领域。如果我们再仔细观察,我们就会开始明白,其实过程并没有内外之分,只有一个过程,那就是整体性的发展过程。内心的活动表现于外,而外在的反应又源自内心。对我而言,能有这种观察力,就已经绰绰有余了。如果我们懂得如何观察,所有的事都能一目了然,而观察并不需要哲学或上师的指导,你只要看就对了。
  你能看得出这整个情况吗?不是嘴上说说罢了,而是真正地看到。你能顺其自然地改变自己吗?这才是问题所在。
  人能否彻底从精神上改变自己?
  我不知道你对这种说法会作何反应?也许你会说:“我并不想要改变!”许多人确无此意,尤其是那些在社会地位及经济上相当安稳的人,或是坚持某些教条,已经接受自己的现状,只准备做些小小修正的人,因此上述这番话并非针对他们而说的。也许你会委婉地推辞说:“那太难了,对我可能不适用。”那么你已经画地自限了,你不再追根究底,我们这番谈话便可到此结束。也许你们中间有另一群人会说:“我已经知道我的内心需要一番彻底的改变,但是我该怎么办?请你为我指出一条路。”如果你这么说,这表示你所关心的并非“改变”这件事,你并不想彻底革新,你只想寻找一种能带来改变的方法或制度罢了。
  如果我真的愚蠢到给你一套制度,而你也愚蠢到全盘接受的地步,那么你就仍然在模仿、顺从与接受,在自己的内心树立另一个权威。这个权威和你之间又会再发生冲突,因为你觉得必须按照权威所说的去做种种事情,却又感到力不从心,你自己独特的个性、气质及内在的压力,不断与你认为应该服从的那套理论互相冲突,因而产生了矛盾。于是你陷人了两面的生活,一面是制度告诉你该做的事,另一面则是你每日的实际生活。其实,你之为你才是真实的,而不是那意识形态,但是你如果向它臣服了,你就不得不压抑自己。如果你老是按照他人的标准来认识自己,你就永远停留在做“二手货”的人类。
  “我愿意改变,告诉我该怎么做?”这话听起来非常热忱认真,其实不然。事实上,他正在期待一个可靠的权威为自己带来内在的秩序。但是外在的权威真能带给人内在的秩序吗?实际上,从外在强制下得到的秩序,反而助长了内在的不安。这个事实并不难理解,但是你能否把它应用在生活上,使你的心不再投射任何权威,不论这个权威是书籍、老师、丈夫、妻子、父母、朋友或社团。我们一直都在某种假定的模式下运作,而这个模式就变成了意识形态和权威。如果你能识破“我该怎么做”这个问题背后想建立的一个新的权威,你就彻底结束了你与权威之间的瓜葛。
  让我再讲得明白一点。假设我已经从生命的深处看到了改变的必要,而且也不能再依赖任何传统的途径,因为传统使人懒散、被动和臣服,我又不可能找人来帮我改变,即使是老师、上帝、信仰、理念等外来的压力或影响都无能为力,那么,接下来呢?
  首先,你能不能拒绝所有的权威?如果你能办得到,就表示你已经不再恐惧。然后又会如何呢?如果你拒绝那些已经在你心中存在好几个世代的传统谬误,如果你抛弃所有的包袱,然后会怎么样?你自然会感到有更多的能量释放出来,你会发现自己有更多的能力、动力和更大的热情及活力。如果你没有这些感觉,那表示你还没有扔掉那些包袱,还没有丢掉那死气沉沉的权威。
  你一旦将其抛诸脑后而重获生命力,就不会再有任何恐惧了。你既不怕犯错,也无惧于是是非非,这份活力的本身,岂不是最大的突变?我们如果想见到真相就必须具有无穷的生命力,但是内心的恐惧却把这股活力消耗了。如果我们能将各种形式的恐惧抛诸脑后而重获生命力,那么这股力量的本身就能带来内在的突变,你甚至根本不必再费任何力气了。
  因此你只有靠自己了,真正有意革新的人必定会面临此种情境。当你不再向任何人、物求助时,你就有了主动发现的自由。何处有自由,何处就有活力。在真正的自由中,是不可能产生错误的。自由和反叛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在自由之中,没有所谓的对或错。如果你真的自由了,你的行动就是由存在的核心出发的,因此无忧无惧;只有无惧,才能勇敢地爱;有爱就能随心所欲了。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认识自己,但不是根据我或其他分析家、哲学家的观点。如果我们还是根据别人的标准来认识自己,那么所认识的就只是“他们”,而不是“我们”,因此我们应该认识的就是自己的真相。
  认清了我们无法依赖外在权威来改造自己的心理结构之后,我们还得面临更大的考验,那就是我们必须摒弃自己内心的权威,那些由自己的经验所累积的意见、知识、观念及理想。昨天的经验教你一些事情,所教的就成了新的权威;昨天才建立的权威和流传千年的传统是同样具有破坏性的。要了解我们自己,不需要任何昨日的成千年以前的权威,因为我们是活生生的生命,是永远在变动、流动而永不止息的。如果我们透过昨天已死的经验来看自己,我们就看不见那活生生的进展,以及那些活动的美和本质了。
  只有死于昨日种种,才能使你从内在及外在的所有权威中解脱,你的心才能时时年轻、新鲜、天真无邪、充满热情活力。只有处在这种心境中,人才能观察和学习。要达到这种境界,你需要极大的觉察力,需要对自己内心活动的觉察力。你只是觉察不去纠正,也不指示它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因为你一纠正它,便树立了另一个权威及督察。
  现在让我们一块来检视自己,这并不意味当你阅读时有一个人在旁边解说,也不是要你同意或不同意他的解说,而是要一起进人心灵最隐秘的一角去探索。要进行这项旅行,最好轻装上路,千万别携带我们搜集了两千多年的家当—那些观点、偏见、结论等的包袱。请忘却你对自己的认识,也放下你对自己的看法,我们要好似一无所知地开始。
  昨夜还是暴雨倾盆,此刻已经雨过天晴了。今天又是崭新的一天,让我们迎接它,把它视为仅有的一天。让我们摆脱昨日的记忆,步上新的旅程,开始真的去认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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