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桃花夭折的地方(3)
时间:2023-06-21 作者:简默 点击:次
东平这样的病人似乎离不了烟,住院时这样,出院了更是如此。他的妻子像住院一样,一天发给他三根烟,早中晚各一根,但这远远地满足不了他对烟如饥似渴的需求。他手头一有钱就去买烟,买来后到处藏,藏在花园里,藏在床底下,藏在空盒子中,藏在一切他自认为安全的地方。他还学会了喝酒,没患病前他是滴酒不沾的,住院时医院严禁喝酒,出院后一有机会就喝,不喝啤酒,专喝白酒,随时随地,拧开瓶盖,对着瓶口咕嘟咕嘟地吹,转眼间见了底,也许他是心里烦,觉得苦,借酒浇愁。 黑脸汉子告诉我,东平的妻子患了脑瘤,可能要做手术。东平知道后出门打工帮人送奶,戒了酒,烟还在抽。 我说了句,他也不想这样啊。 黑脸汉子回我,可他偏偏就这样了,怨谁呢? 是啊,“他偏偏就这样了”,这究竟应该怨谁呢?怨他的前妻?如果她没有出轨,东平不受刺激,也就不会得病。但话又说回来,许许多多像东平这样的家庭,妻子或丈夫的偶尔出轨,留下了一个破碎的家,和一个受伤的人,也许还有无辜的孩子,她(他)们现在不是过得还好好的吗?说到底也许只能怨东平,是他难移的本性,是他执迷的性格,酿成了这出悲剧。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东平面对家庭的遽然变故保持一颗乐观开朗之心,如果东平的思维不局限于钻那芝麻大的牛角尖,如果东平在精神受伤后能够得到及时而有效的排遣与疏导……那么,悲剧一定不会发生,东平依旧快乐幸福地活着…… 但遗憾的是,没有“如果”,只有因果,一切也就无从说起,而一切早已注定。 有一次,他进了澡堂,在人群中与我打着招呼。那天下午洗澡的人特别多,你拥我挤,乱作一团,澡堂建得不够高,加上冬天窗子都关闭着,空气沉闷而压抑,烦躁在人与人之间无声无息地传递着。他刚等到了一个淋浴喷头,没等凑近冲洗,突然头向后仰,重重地摔倒在了铺着瓷砖的地板上。他眼睛紧闭,牙关咬紧,一动不动,像一只大虾蜷缩在地上。包括我在内,大家都围拢在他四周,谁也不敢上前。过了好半天,他悠悠地醒了过来,爬起来,大家涌上去问你没事吧?他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也不说话,收拾东西穿上衣服回家了。 而我最近一次见东平,是在一年多前,他在临山路上骑着一辆电动自行车,后头坐着他现在的妻子带来的男孩,看样子他是送男孩去学校。只见他双手掌把,挺直腰杆,目不斜视,冲向前方…… 他没看见路边的我,我也没喊他。不知为什么,见他这样子,我一下子想到了高中时的他,那时每个星期六下午放假,他就是这样蹬着一辆“大金鹿”自行车,走在回家的路上…… 桃花痴 春霞的人生是被桃花似的鲜血偶然改写的。 二十年前,她十八岁,正是一朵含苞初放的桃花。她告别高中生活,迈入大学校园,脚下铺展开一条自由宽广的路。她开始恋爱了,她已骄傲地成人,这没有错,她享有爱和被爱的权利。错的只是她将感情当作一种游戏,她是一个真正的玩火者,玩着远比火危险和疯狂的感情。 这场三角形的感情游戏,发生在她和两个郭城师专的男生之间。她懂得三角形有稳定性,这也没有错,错的只是她将这定理硬生生地套在了活生生的感情上。她自以为她是倾国倾城的女王,他俩都是她忠实的奴仆,俯首帖耳听任她随意摆布和支配。 他俩从各自的端点出发走向对方,不可避免地遭遇到了一起。他们都顽固地相信春霞是无辜的,是对方像一块牛皮糖似的在纠缠她,他们有义务帮助她从对方的纠缠中解脱出来。这桩公案从愤怒的眼睛开始,到冲动的嘴巴,最后拔刀锋芒相对,酿成一死一重伤。 两个人的家庭都将愤怒和怨恨一股脑儿地集中清算到了春霞身上,他们暂时搁置下了悲痛和嫌隙,空前团结地汇聚在一起,声势浩大地闯入校园,要当场打死春霞偿命。春霞像一只被紧紧追赶的兔子,筋疲力尽了,也无处躲藏,面对许多充满杀气的脚步和面孔,没见过这阵势的她一下子疯了,眼前老是有红的刀子、白的血在飞舞,四处迸溅如雨,连光芒四射的阳光都是鲜红的万道血柱,她不停地脱自己的衣服,脱了外衣脱内衣,直到一丝不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