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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给母亲过生日的期盼(5)



    第二天,强力橡皮膏开始起作用,母亲前后胸起满了红色的斑点。我请求医生,能否用别的方式贴牢。医生无奈地说,老人糊涂,乱动,不贴牢怎么行?我说,要是用绷带呢?捆结实一点儿?医生说,就是因为老人不听话,乱动,所以才必须用这种强力橡皮膏,用绷带不管用。

    没有办法,只能继续使用那可怕的强力橡皮膏。

    母亲浑身上下都是红疹子,皮肤刺痒得厉害,于是难受的母亲也就闹得更欢快,我们必须24小时盯着她的手,哪怕晚上也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但即使如此,母亲还是趁着我们稍微松懈,立刻用手抓挠身子,于是很快身上的红疹子被抓破,接着流脓水、发炎,身上起了大小不一的红包。我和哥姐整天急得团团转,可是没有办法,最后请求医生把母亲的双手缚在床帮上。可母亲更加狂躁,大喊着,像要飞上天去。

    更大的问题还在后面。终于熬到了一周,当医生要给母亲揭下强力橡皮膏时,我的心几乎都要蹦出来。随着橡皮膏的撕下,连接母亲皮肤的地方,当即出现一块红色,而且凹下去一块,露出鲜红色的肉,也就是说橡皮膏面积有多大,带下去的肉皮就有多大。我差点晕厥,旁边陪床的病人家属怔怔地看着我,那会儿我的脸色一定惨白得吓人。

    糊涂的母亲依旧不知道哪里疼,她像孩子一样,觉得不好受的唯一办法就是闹腾。我让医生想办法治疗母亲前后胸的伤口,医生看着那些露着红肉的皮肤,告诉我最好别用药,否则容易引发感染,也就是说,只能等待伤口自愈。可说得容易,母亲哪里忍受得了,她白天晚上喊叫,我和姐姐只能一边一个守着她,不让她用手触碰露着红肉的伤口……在母亲住院的那些日子里,我和哥姐们度日如年。真的,不怕母亲得病,怕她住院。当时我们甚至发誓,母亲再有病,绝不把她送进医院,可话是这样讲,母亲再病,难道不管她了?

    该来的,注定还会再来。母亲不会因为康复一次,就会永远健康下去,她还会继续得病。母亲劳累了一生,年轻时她从来不生病,从没见她哪里不好受过,即使有个头疼脑热,躺在床上休息几天,很快就会好,立即下床干活,从来没有去过医院,更别说住院。如今,母亲开始“还债”了,她用晚年的“病祸不断”,来为前半生的辛苦劳作还债。

    四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始终住在父母家里,一周大概有4天时间陪伴父母。那时候父亲身体健康,虽然母亲早年劳累过度,整天腿疼,不能走远路,但还能拄着拐杖慢行,不像现在这样坐在轮椅上。

    记得五六年前的一天早上,我正好住在父母家。那天早上屋里格外安静。其实母亲每天起得很早,可那天我去敲门,却是鸦雀无声,已经早上6点钟了,早到了母亲平日起床的时间。父母那里房子很大,三间房屋,还有一个很大的客厅,我和父母各住一间。母亲平日起得早,父亲比母亲起得还要早,可那天奇怪了,父亲也没有起来,我推开母亲的屋门,发现躺在床上的母亲脸色惨白,被子掉在地上,整个人就像一团松散的沙子……我顿感不对劲儿,不像正常睡眠的样子,我推推母亲,她毫无知觉。我仔细再看,吓了一跳,原来床上、地下都是水渍……母亲小便失禁了。我慌了,赶紧推开父亲的门,父亲惊醒,他说心脏不好受,坐了大半夜,早上才睡下,没承想睡过了头。父亲过来看了看母亲,叫道,要出事。我赶紧拨打120,很快救护车来了。医生只是看了一眼,立刻断定急性心肌梗塞。

    医院不远,救护车很快到了。医生告诉我,马上做手术,让我立刻准备住院费。我一边给哥姐打电话,一边去交费。交费回来,站在母亲的病床旁,等待医生通知,马上就会推进手术室。原本觉得母亲个子小,当她躺在铺着白色床单的病床上时,似乎显得更小了,像是一个大号婴儿。

    母亲终于被推进了手术室,门关上了,请勿打扰的红灯亮了起来。我心头一紧,感觉母亲上了战场一样悲壮,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躺在手术室里,谁都不能帮上她了,只能看着她一个糊涂的人去面对一切。

    6个小时以后,母亲推出来了,两根冠动脉血管严重堵塞,做了两个支架,保住了性命,但是医生告诉我,病人有可能留下后遗症,至于什么后遗症,那就不好讲了,多种可能性,可能身子瘫痪,可能说话受影响,还有可能精神不正常。我问医生,为什么会有这些后遗症?医生讲,心肌梗塞治疗时间最好在4个小时以内。而母亲到了6个小时,也就是说在我发现母亲之前,她已经昏迷了两个小时。昏迷时间越长,脑细胞就会更多死亡,后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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