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给母亲过生日的期盼(4)
时间:2023-06-08 作者:武歆 点击:次
我们兄弟姐妹经常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样的生命维持还有什么意义,可是不这样又能怎样?怎么能够看着母亲远逝不做挽留? 三 母亲属牛,她真像一头老牛,一生都在劳作,一辈子都在做着同样的事——做饭、买菜,她只知道家到菜市场的路还有菜市场回家的路。她一生最远一次远行,是当年去北京照顾哥哥的孩子。那年母亲才60岁,她去了哥哥家十年,整整十年,她的孙女大了,走了,去了香港,可是母亲老了,记得那年70岁的母亲从北京回来后,再没有去过任何地方。 母亲也有出门,那就是去医院。在母亲脑子还没有彻底糊涂前,她始终把去医院当作出门看风景。 除了突发心肌梗塞那次大病,她是昏迷着被送进医院之外,其余的前往都是心里明白的。母亲对去医院做手术,没有丝毫恐惧和紧张,每次说去住院做手术,她都会轻声问一句,非要去,不去行吗?我说,必须去,做完手术就好了。母亲想了想,点点头,然后突然笑起来,我真是倒霉,又得做手术。说完这些话,她就开始把那年去北京时买的小皮箱拿出来,用洁净的白毛巾慢慢地擦拭干净,然后又瘸着一条腿,把换洗的衣服找出来,一件一件摆放好,这个过程能持续半天,收拾一会儿,休息一会儿,不像是做手术,倒像是一次旅行——母亲似乎很是享受去医院,可能那会儿母亲的脑子就开始有点糊涂了。 母亲做过腿部的静脉曲张手术、胆结石手术,最严重的两次大病是乳腺癌手术和心肌梗塞手术。我想可能正是后面这两次大手术,加之全身麻醉的缘故,脑子本来就有些糊涂的母亲,于是更加糊涂了。 我最害怕的事,倒不是母亲得病,而是住院。每一次住院,都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手术后,等待我们的将是一场无法想象的战役。 平时母亲面对的人很少,除了父亲,除了我们儿女,住在9层高楼的母亲,没有邻居、没有亲属,她和父亲的亲属早都死了,所以突然来到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术后的母亲立刻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记得多年前的那次乳腺癌手术,由于麻醉的缘故,也由于突然变了环境,已经82岁的母亲在手术后的第三天下午,突然狂躁不止,尽管那时她还没有患上阿尔茨海默症,但也同样可怕。那天下午,母亲谁都不认识了,她变得手脚利落,一下子就把插在手背上的输液针头拔掉,然后指着连接的输液软管惊恐地喊道,快点剪掉,拿剪子来,快点剪断呀。母亲喊叫不停,几乎把重症室所有的病人和家属全都吓呆了,惊鹅一样看着我们。当时我和哥姐一共四个人,母亲就像一只活蹦乱跳的鲤鱼,我们几乎无从下手,无论怎样安慰都不能让她平静下来,她不仅要我们把她能看见的各种仪器仪表搬走或是砸碎,还要把连接她身上的输液管、氧气管统统剪掉,当然……她还要走,她喊呀喊,声音哑了,继续喊,即使护士打了杜冷丁,母亲也无法平静,她根本不顾及她的伤口,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意识自己是个刚做完手术的病人,最后护士给她打了一针镇静药物,母亲才一点点地安静下来,但也只是两个小时,之后继续闹。到了晚上,灯光暗下来,病人都已安睡,但母亲不睡,她不要黑暗,她要开灯,要把所有的灯打开,病房里的病人和家属有意见,找我们抗议,说是我们放任病人胡闹。我们又能怎样,除了说好话、赔不是,实在做不了什么。 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做手术,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左侧***完全切割后,母亲并不知道自己少了什么,只是跟我说疼呀、疼呀。我说过两天就好了,母亲疑惑地问我,不是说来住院吗?我只能叹口气,母亲竟然分不清住院和做手术之间的联系。我想起母亲住院前收拾东西时的表情,可能在她的概念中,她把住院与十年北京之行完全混淆了。 在那次乳腺癌手术的半个月的住院中,懵懂的母亲仿佛经历了一场身体的浩劫。除了失掉一只哺育了6个孩子的***,她还被剥皮一般失掉了许多块肉皮。至今想起来,我还是阵阵惊悸。 尽管母亲操劳了一辈子,但皮肤特别好,又白又细,***切掉后,左胸只剩下了一张肉皮,“那张皮”必须要重新贴在胸膛上,在那些年的医疗救治中,似乎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用强力橡皮膏贴在皮肤上这唯一的办法。而母亲呢,皮肤不仅白皙,也还过敏,她皮肤是不能贴橡皮膏的,过去母亲腿疼或是腰疼时,父亲买来伤风止痛膏,贴上不到一天,她身上就会起红疹子。如今术后却又只能贴,并且还要贴7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