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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郭亮,思考人生(3)



    每个人都有他的青年和壮年,也都有过属于自己的辉煌。谁也不愿早早放弃事业的追求和亲友的维系,远离生活一辈子的城市。但是,许多人把城市的一切暂时放下,来太行山平静地栖居,从容不迫地调适身心思考人生,真是随心所欲的选择,说明了郭亮村的魅力所在。

    我能让生活慢下来,改变以往的生活方式吗?我能舍掉那些喧嚣繁杂而专心获得这份清静自在吗?如果在以前,我是绝不会作这遁世隐居式考虑的。但最近,也就是退休三年多以来,我的处境和心态似乎无限地接近这种选择。

    想想过去,总是在为有所作为、为荣誉和别人的评价而生活,全力以赴。而现在,孤独和寂寞从来没有这样深刻地侵袭到我的内心。在完成了几项著述差事之后,发现联系我的人渐渐少了,电话甚至一天难有一个了,博客和微信的问津点赞者也极少。我曾热情参与的社会和倾心付出的亲朋,离我的心理距离似越来越远。这些都在反复正告我:你在这个世界并不重要。

    叔本华说过,要么庸俗,要么孤独。我开始面对这个问题。尽管手头上还有于公于私的事情可做,但孤独以致庸俗是迟早的事。当我下一次来郭亮,也许就是常住了。

    郭亮村宗教气氛不浓,虽有一座佛庙,山民崇敬的却是郭亮这位人神。它积淀着时势英雄的人文渊薮,所宣示的主题是:一个人做过轰轰烈烈的事,必然会留下声名;一个地方若真有魅力,就不怕空守寂寞,迟早会有人涌来。而所有的人生过程和命运安排,其结局都归之于平凡。一个景区具有这样教诲功能并得到广泛认同,非“山寨版”的万仙山莫属。

    郭亮,你在这山居之夜进入了我的梦境。

    第三天上午有一阵暴雨,我们得以在“游客家园”安眠,养足精神。然后信步雨后山谷,从喊泉、白龙洞一线踏勘返回。

    郎建军应约开车来接我们,穿过郭亮洞下南坪时,真想停下来再看一看。

    向下的心情很好。想象世代于斯的山民,原来该是多么憎恨祖先把他们降生在这交通阻隔的穷困地方,他们无数次遥望远方,羡慕山外的世界。郭亮和罗姐,似乎也要把他们的后生扔到南坪,放一条生路。沉寂多少岁月,郭亮人的好日子来了,公路开通,旅游业方兴,闭塞的崖上石屋竟成为天下绝好的风景,外地人纷至沓来,郭亮村人再不要出门打工,坐享由上天赐予的仙山和先辈创造的伟业所带来的旅游效益。昨天在路边发现一座废弃的四合院,不知主人去了哪里,若是早年不甘贫困下山讨生活去了,那也许会后悔莫及吧。

    小郎也同意我的说法,20年前他们下山打工,20年后别人上山打工。世事难料。老祖宗留下的石磨和车轱辘倘若再转,那声音将不再是咒骂而是感恩。

    大多数人和我一样,只知道郭亮村,也多把它作第一选择。事实上真正的影视基地在齐王寨,那里还相当原始。南坪确实也值得一去,它地盘较宽旅店更多,故价格更便宜;最重要的是,它为游客提供了看待景物甚至认识自身的另一角度。

    如果说山顶郭亮是阳刚的额头和胸膛,山腰南坪则是柔软的下腹部——从挂壁公路这道***下来,更富阴柔之美。

    水往下流,南坪村附近便有黑龙潭和磨剑峰两处瀑布,那些曾经俯视的峡谷,现在可以亲近并一一领略了。

    从黑龙潭上到丹分村时,抬头看那挂壁公路,方洞蜿蜒一线,若佛龛,若巴人悬棺,在云雾中更显神圣,疑非此前真实之所见。哦,角度不同,感觉大异。我深表惊叹,仿佛回望自己的人生,曾经的蹉跎和奋斗、曾经的苦难和幸福,最终都已远去,只留存永恒的回忆。

    是谁在大树下合奏,二胡的悠扬,琵琶的激越。前者若南坪,深沉而缠绵,后者若郭亮,刚劲而清脆。两个年代和两种心境的互动和交流,彼此呼应,亦庄亦谐。这也是两位来此度假的游客,什么身份不知道。重要的是活在当下,归隐在太行山的怀抱,借乐器倾诉平生,任山风荡来拂去,这其中有多少大彻大悟啊。

    真羡慕他们。

    第四天早晨在无比清新中醒来。

    南坪竟有这么多客居者,分布在数不清的农家院。他们一般早上散步,来回一两个小时的行程,下午睡到自然醒,晚上继续散步或娱乐消遣,就这样度过一天又一天。每个人的命运都有起有落,荣辱成败皆成过往,剩下的岁月其实就看谁活得更健康、更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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