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鸣何处
时间:2023-06-16 作者:黄康生 点击:次
2015中国年度散文(全文在线阅读) > 蛙鸣何处 黄康生 离城市近了,却离蛙声远了。曾经的“蛙声一片”,如今只剩“一片蛙声”了。 “咯、咯、咯;呱、呱、呱;咕、咕、咕……”那一唱三叠的蛙声一直是我童年记忆里最原始的歌谣,也是我生命中最熟悉的声音。 记得农历春分一过,青蛙立即从冬眠中醒来,蹲立于荷叶之上,弹跳于青草之间。每当夜色降临,蛙声便从江边、田间、洞里、桥下、草丛中跳出来,弹奏无穷的快乐。那清脆的蛙声先是一丝、一缕,接着一阵、一片,此起彼伏,遥相呼应。那悦耳的蛙声仿佛带着农人的体温,夹着泥土的芳香,沾着小草的露珠,漫溯而来,空空响成一片。那圆润的蛙声,时而高昂,时而激越,时而婉转,时而低吟,如天堂的鼓点,欢快地敲打着乡村的每一个角落,合奏成一首乡村的天籁之曲,唱响了农人内心深处清脆的乡音。阵阵蛙声里,农人在播种,水稻在拔节,水牛在反刍,燕子在筑巢,孩童在欢乐,乡村在酿造甜蜜。 孩童时,我常伏在门槛上,遥望门前那口鱼塘,细听那悠扬低转的蛙声。上学后,我又特别喜欢躲在草垛里,静听青蛙那纯真、淡泊的叫声。从记事时起,我就知道,哪里有青蛙叫,哪里就是家。青蛙叫的方向就是家的方向。从懂事时起,我就视蛙声为天地之正音,且将蛙声与在唐诗宋词里叫唤的鹧鸪声串联一起,锁在心灵最深处。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水满有时观下鹭,草深无处不蛙鸣。”夜色四合之时,我常常在蛙声里行吟,在蛙声里游戏,在蛙声里追逐。 蛙声穿透薄薄的夜色,飞溅到袂花江上。踏着蛙声,我常和小伙伴们手持梅花叉,肩背竹篓,一起到江边“叉青蛙”。江边长满了杂草、水葫芦。许多青蛙就藏身在水葫芦里,匿身在杂草丛中。我们左手拿木棍,右手持铁叉,一边拨开水葫芦,一边搜寻蛙迹。一闻蛙声,我们便迅速叉去。但青蛙的反应相当敏捷,它双腿一蹬,一跃而起,就跳上了水葫芦顶。我们十扎九空,十分懊恼。随后,我们猛扯齐腰高的杂草,青蛙“哇”的一声,从中跃出,又“嗖”的一声,纵身跃进江里,击起一圈圆晕,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风贴着江面吹来,裹着泥土的气息,夹着青草味道。风吹草动,我们赤脚下水,在草丛中“混战”,不经意间摸到一条滑腻腻的长草,疑感长草似小青蛇,在手心微微蠕动,惊吓得赶快甩手。就在甩手的那一刻,青蛙又从中跳出来,摇舌鼓腹。正想拔腿离开草丛时,青蛙又纵身跳到跟前,露出脑袋,呱呱鸣叫—— 月亮渐渐地从江面上升起来,蛙声也随江水渐渐涨起来。春潮般的蛙声“叽叽呱呱”地跌落在水面上,溅起一串一串月光。那欢快跳脱、水分充足、亮润如珠的蛙声,似乎是从天上空泻下来,不沾丁点杂尘,清明澄澈,直慑心魄;又像是从齐白石的《蛙声十里出山泉》里喷薄而出,不矫揉造作,质朴纯清,直击心鼓。 贴着这些来自大地的原生态蛙声,我多次问自己、问大地、问河流、问青蛙:“青蛙们从春唱到夏,从黄昏唱到黎明,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此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自编的旋律,是在履职?还是在宣泄?抑或是在交流? 月亮越升越高了,夜色也越来越浓。如鼓如鼙的蛙声漫过江堤,滑向田野,飘向乡村,淹没了乡村那如豆的灯火…… 到了夏天,乡村更成了蛙的天堂。夏风吹过,青蛙就披上碧绿的衣裳,露出雪白的肚皮,张开宽扁的大嘴,四处蹦跳。稻田里、鱼塘边、草丛中,甚至是田埂上,都跳跃着它们的身影。“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那时,我也常和小伙伴们到稻田深处去“钓青蛙”。 稻田金灿灿,稻花香两岸。走在田埂上,青蛙“扑通扑通”跳进稻田里,溅起浅浅的稻浪。踏着蛙声,我将竹子削成钓竿,拴上线,扎上蚯蚓,抛向稻田。有青蛙一见蚯蚓,便迫不及待地猛扑上来,张嘴就吞。我用力一提,青蛙便被钓到半空。“住手,不许钓青蛙!”村长高声喊道。咔嗒!线断了,青蛙逃了。好大的一只青蛙呀!我一看,饵没了,连忙把钓竿一扔,扑了上去。青蛙双腿一蹬,蹦出丈远。村长飞奔过来,收缴钓竿,说:“青蛙是‘农田卫士’,一只青蛙一天能吃掉上千只害虫。如果你们‘钓’走了青蛙,吃了青蛙,害了青蛙,害虫就会来‘害’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