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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与空手记B卷(2)



    幻灯片无银幕,漆黑之夜是巨大的屏障,无影无幻葬送着人生的荒凉。

    2

    很多人在过年前开始撤离开这座城市,很多人都要去看父母,去看故土,这已经成为一种习俗。我仍留在这座城市,陪伴我的母亲。过年又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小时候,每当过年时,父亲就会扛着甘蔗回来,同时也会给我们带回来过年穿的衣服。那个年代甘蔗的甜是唯一的甜,过年穿的新衣服也是唯一的新衣服。这些属于唯一的记忆在过年前夕,似乎也是我唯一的回忆。

    今天,打扫卫生。我从不请家政打扫卫生,都是自己来。自己有效的劳动会改变房间里的一切,女人大都喜欢亲自动手改变这一切,我亦如此,握住拖把,抹布将灰屑带走—从本质上讲这是为自我创建一个干净而明亮的空间。我从不为拖地清扫一切有害物而烦心,凡是独自可以面对的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所有烦心的事均来自我们生活的背景,以及与他人的无法真正沟通而又变得简洁起来的关系。我是一个做事简洁的人,除了沉浸于写作时的那种复杂之外,我面对生活处理事情永远是简单的。因为简单,我赢得了大量的时间。

    我喜欢时间已经很久,这样说显得很含糊,事实上时间就在我们穿衣、睡眠、梦游、走路、吃饭的任何空间里,萦绕在我们周围,时间无时不在,时时刻刻相伴我们。而我体会的时间,是那种被我意识到的从感念深处慢慢渗透过来的时间,这样一来,我充分感受到了时间的无常时刻在改变我们个体的命运,它就像云南原始森林地带上那些蚂蟥,以不可思议的潜在力量,钻进了我们的肌肤上,以此吮吸我们的血液。尽管如此,我喜欢上时间已经很久很久。就像我此刻默默地注视中的百合的那种深玫色,我知道它是为我而盛放的那种红,观赏花瓶中的鲜花,从花骨朵开始期待,时间在替它复述一朵花一束花从凌晨到下午的命运,我在早晨观赏它时,也感觉到了它想张开花瓣时的那种热烈的渴望,下午,在不经意间,它们就集体式的怒放了。整个过程,充满了梦一般的链接,时间是万能的。唯有时间可以改变我们身体中那些坚固的东西,那些金属的、石头般的幻念,只要遇上时间,比如遇上了触摸和拥抱—因为触摸可以让金属和石头留下新的理念和痕迹,而拥抱可以让坚硬的心变得柔软。时间,亲爱的时间,在流水中生成的时间,满世界滋长仁慈、芥蒂的时间与我们心底的时间有什么样的区别?

    我就在这些时间中沉沦着。回望我的过去,仿佛理想主义的精神在不眠之夜远行着。远行,永远是我生活的主题,更多时刻当然是在写作之中远行着,我的语词负载着我这一生不可能完全用生活来再现的理想主义的精神,同时也负载着我对这一世以及来世的思索和穿越,并引领我生活在远方之中。

    3

    忧郁,谈论忧郁似乎也是可耻的,因为天空那么蓝。云南的天空之蓝让我失去了去外地生活的可能性,很多年前,完全可能在外省或京城写作,但是因为云南天空的蓝我回来了,之后,就再也无心结去云南之外的版图之中去生活。是的,云南之天空,于我来说是幻境中最湛蓝之恋,这种蓝是我在别的外省和异域无法寻找到的,比如京城,那么多人跻身于其中择机而奋斗,从而让自己出人头地的京城的天空在我有限的记忆深处总是浮载着太多的灰,那是一种被沉重而漫长之历史承载的灰蓝色,除此外,还有京城的大风中裹挟的沙粒也是我难以适从的。云南天空之蓝养育着我的眼神,人之所以有眼眸,是为了与世界相遇。每天观云是从早晨开始的,天空中的蓝也会变幻,云朵总是像棉花和白色的巨浪相互簇拥。而对我来说,每每仰望天空之蓝时,谈论忧郁确实是可耻的。然而,忧郁就在这天穹下环绕着地心引力,我的忧郁总又像不同的种子,只要落在尘埃深处总会长出不同的植物和果实。更多时刻,我观赏一棵树一朵花一片果园,无疑是因为看见了自己,我在一棵早年看见的石榴花冠中看到了我自己的疯狂,所以,之后我写下了《疯狂的石榴树》。万物可以映现出我自己,是因为万物具有巨大的神性,滋养众生的灵魂。

    谈论忧郁是可耻的。因为纯粹的忧郁是无法谈论的。纯粹的忧郁,它们像光影移动在植物和流水的轮回中,或者像我们身体的血液中只为了那些日夜不舍的循环而低吟。谈论忧郁是可耻的,天空那么蓝,流水那么清澈,花朵那么绚丽……谈论忧郁是可耻的,所以,我今天要将忧郁这种情结埋在土里。真正的天堂应该在泥土里,只有它可以容纳我们尘世间疲惫不堪的肉体,只有它可以收藏我们的忧郁。当忧郁开花结果时,它们是什么花?什么果?对我而言,最忧郁的花应该是玫瑰,最忧郁的果应该是紫葡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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