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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花的日子(3)



    母亲实在没有办法,也无法理解,只好训斥了我一顿。

    有了那一次的经验,我后来就不想那么坦诚了。比如有一天我看着父亲种的葱绿的蒜苗,就忍不住走进了整齐的田垄。我先是低头看了一会儿,然后两手忍不住就想干点什么—我随手拔掉了几棵蒜苗扔在垄上。

    父亲种植了这些宝贝让全家都很高兴。他闲下来就为菜畦松土除草,脸上是极满足的样子。这天他回到家,一眼看到被拔掉的蒜苗,先是一愣,接着就叫起来。

    我被喊过去。“这是不是你干的?”我咬着嘴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可是父亲让我脱下了鞋子,然后将它们一丝不差地放在了田垄的脚印上面。

    “你为什么要这样干?为什么?”父亲愤怒至极。我回答不出,因为我那会儿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父亲问不出,就教训了我一顿。他的手很重。我哭了,有泪无声。我心里十分委屈,因为我真的不想干任何坏事。

    我的泪水干了。父亲抱歉地搓着手,这手刚刚揍过我。他把手背到身后,大概他不好意思了。

    不过事情并没有这样算完。接下的一段时间里,父亲一会儿看看田垄里被拔掉的宝贝,一会儿又看看我。

    父亲端详着我,在一边踱了几步,认真地打量,皱皱眉头,又绕着我转了半圈。最后他盯着我的脸站住了,吮着嘴,咕哝说:“怪了,看你长的模样,也不像个坏人哪!”

    【从头演练】

    当年最激动人心的事就是看电影了。放电影的人带了一整套家伙,在野外场院上挂起雪白的幕布,架起一台放映机,好事就该开始了。

    那是真正的节日。“演电影的要来了!”这样一句传言最令人不安了,我们只要听到这样的话,就再也无心上学,无心干任何事,只眼巴巴瞅着场院,盼着那里挂起白色的幕布。

    我们旁边的林场和园艺场、五七干校,都有一个很大的场院,是演电影最多的地方。我们有时被一个谣言骗得东跑西颠,浑身是汗,结果白白忙活了大半夜,什么也看不到。

    看得次数最多的是电影《地道战》,并认为这是世界上最迷人的故事。一群人头扎白毛巾,钻在地洞里,神出鬼没地跟敌人战斗,直到最后的胜利。那些场面太熟悉了,太棒了。

    放映队从五七干校转到园艺场,再去附近的村子,我们一直紧跟不舍。不记得看过了多少场,最后连电影上的每一个情节、每一句对白都背得上来,而且绝没有一丝差错。

    后来大家想出了一个办法:从头把《地道战》演一遍。这个主意真好,所有人无不赞成,全都喊着要参加。

    我们一伙跑到林子深处,在大白杨树间找了一块空地,然后就开始了演练。“黑汉腿”主动扮演了鬼子大队长,他的好朋友当了汉奸司令,竖着大拇指夸他,重复电影里的那句话:“高,高,实在是高!”

    大家头扎白毛巾,背上木头枪,就成了民兵。有短枪的是武工队长,腰上扎了树根、走路弓腰的是老村长。最激烈的就是老村长与鬼子大队长的那场斗争了,我们的排演也是最认真最投入的。

    演老村长的是我们当中最胖的一个家伙,外号叫“山抬炮”。他的大圆脸配上白毛巾,怎么看都像电影中的那个人。

    鬼子进村了。老村长夜间出来巡查,躲在大树后面,发现了敌人,立刻飞跑起来。他要跑去村里的那棵大槐树下敲钟,通知全村的人。

    电影中本来是有伴奏的,老村长要在急促的音乐中奔跑。可是这对我们来说一点都不难:有一个嗓门尖亮的家伙可以从头到尾给电影配乐,而且调门一丝都不会差。

    老村长在音乐声中跑啊跑啊,“黑汉腿”一伙就在后边紧追。这个场面太精彩也太紧张了,无论是“黑汉腿”还是“山抬炮”,都不愿轻易停下来,结果跑的时间比电影上要多出一两倍。事实上这段表演也是最成功的。

    音乐总算停下了,老村长跑到了大槐树下。他快速解下钟绳,一下一下敲钟。“黑汉腿”扬起手电照着敲钟人,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嗖嘎—”

    “山抬炮”突然扔掉钟绳,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支手榴弹。这是一个高举手榴弹的英雄形象,“山抬炮”演得毫不含糊。“黑汉腿”一伙有的趴下,有的抱头鼠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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