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姓袁，平字辈，名讳凤，陕西省旬阳县仁河镇三院沟村人。1950年出生，她如果还活在的话，今年已经70岁了。可天不假年，我的母亲1993年就走了，时年不过43岁。

 

　　母亲，你在天堂还好吗？

 

　　母亲，你还记得1992年的除夕吗？年夜饭吃过了，新年晚会也完了。1993年伸手可及。大家都在热闹着。你半躺在床上，说背疼，我给你揉了一会儿。你说：你去吧，也去玩一会儿吧。我不想去，可我不去，你就会唠叨我的婚事，在你的眼里，2 3的我该考虑婚事了。天渐渐地放亮了，我刚迷糊着，你叫我，我以为你的背又疼了，就说：妈，是不是又疼了？过完年，一定要随我去看看。你说：该起来放炮呢。我侧着耳朵一听，鞭炮声果然此起彼伏。往年，这些都是你的事，可今年你动不了了，吃完年夜饭的时候，就交待我：一定要五更起床，沐浴、烧香、摆四个盘子，然后放炮子。这是我们当地的风俗。年就是这么迎来的。炮还没放，妹妹就大叫：哥，大哥，快来，妈……我感觉不好了。我知道你不好了。我跑到房里时，你已闭上了眼睛，你永远的闭上了眼睛，那时是农历1993年正月初一清晨六时四十分。2 2年前，另外一个日子的这个时辰，我在你的阵疼中来到了人间。今天，你却在一阵阵痛苦中离去。

 

　　母亲，你肯定忘不了1992年，那是你多灾多难的一年。那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一年，你很开心，到我工作的小城安康来看我，晚上住女同事宿舍里。同事告诉我你夜间咳嗽，还咯血。我提出给你做检查，你却着急回家去照看小店的生意。你一直身体好，我便大意了，没有坚持让你留下来做进一步的检查。其时，其实，那时，你的病已入膏肓了，而且已疼痛难忍，但是你没说。没说的原因，想来是你见我挺忙的，怕麻烦我。还有就是我从小就与你不亲近，与你的交流一直很少，不是缺少母子情，而是缺少其乐融融的母子情。我不知你是如何带着病痛坚持回到家里的。

 

　　母亲，你还记得我从西安赶回去的那次吗？弟弟来信说你住进镇安县医院了，我急忙赶回去，那是12月6号吧。我走进病房，就看见你正躺在病床上读前一天的省报，因为那上面有我的一篇散文。你小时候读书不多，结婚后想读书，又哪里有时间？我们兄弟大了以后，你才抽空认识一点字。记得我在家门口上中学的时候，每天你都要问我一些字的读法和意思。你就是这样慢慢地认识了好多字。你见我回去了，很开心，但又责怪弟妹：不让说，她们偏要给你说。又说：刚才读你的文章，还说到你呢。我见你说话挺吃力的，每说一句话都要咳嗽好半天，一咳嗽，胸口和背部就疼。我说：妈妈，你别说话了，也别抽烟了。你笑了，说：你怎么跟医生是一个口气？哦，我忘了，你也学医。又说：小荣（我的妹妹）一见我抽烟，就给我抢了扔掉。又说：我知道你们为我好，可是你以为我想抽烟吗？还不是为了解个心慌。又说：这次病好了，我就不抽了。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实话。你是从三十多岁开始抽烟的，那时，因爷爷的事一直没平反，我的叔伯们都不在家呆了，都找地方成家过自己的日子去了，父亲也常年不在家。家里就你支撑着。你就是在那时染上烟瘾的，常常在疲劳之余以此解乏。

 

　　母亲，你还记得你在西安看病的日子么？你在县医院一直无法确诊，我刚好在西京医院进修，便要带你到西安检查，但你坚决不同意，我搬动了许多人来做工作，你这才松口了。9号这天一大早，因为那时车少，我们辗转了许多地方，耽搁了许多时间才坐上到西安的汽车。你早上5点钟就起床了，因为晕车，饭也不敢吃，但坐上去西安的车时已早上9点了，一直到下午5才到西安。疼痛加上饥饿，我不知你是如何坚持住的。尤其是在车过秦岭的那段时间里，白雪皑皑的秦岭九曲十八弯，车向右拐，母亲倒向左；车向左拐，母亲又倒向右……就这么一直折腾到西安。你在西安住了一个礼拜。你去的那天下午，我就找人给她做了C T，晚上，C T片子出来的时候，又是朋友找了教授会诊，结果当时就出来了：肺癌晚期。教授还告诉我，癌长在肺门附近，又转移了，手术已不大可能，化疗肯定又没多少效果，该怎么办让我拿主意。我懵了。虽然我有心理准备，但我还是乱了方寸。我哪有主意？又不可能同你商量。我便打电话问父亲，父亲却一百个不相信，说：不可能，医生胡吹冒撂呢，让你妈回来治。你也要回去。手术不能做，你就呆不住了。那几天，白天没事时，她就逛"康复路"（当时西安最大的小商品市场），为自己的商店进了许多货，你走不动，进一点货就先搬到住处，然后再去，如此往复。我说：妈，你没来过西安，好好逛逛吧。你说：我这就是逛呀。一个礼拜后，你就回镇安了。回去就在县医院继续治疗。县医院也知道无济于事，便建议给你准备后事。我明知道你的结局，但在我的潜意识里，我却从来没想到过你会离我而去，我从来没认真的想过你还有多少日子。可是，时间给开了一个玩笑，让我遗憾终生，让我的灵魂一辈都不安宁。

 

　　母亲，你一定忘不了1970年。那年冬天，你有了儿子。但是，因为我的到来，你更加劳碌了。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四五岁以前，好像从来没好好地活过，头疼脑热极常见，还隔三岔五的来一点别的病。好在我的爷爷是有点名气的老中医，我就是在你极小心的呵护下，在爷爷的中药汤汁中慢慢长大了。听大人说，我出生的第三天，就高烧不醒，爷爷的中药也不起作用了，西医也不见作用了。全家人都想到放弃我的时候，你却从来没对我失望过，你用凉水、冰块给我降温，但又怕三天的孩子经受不住这样的方法，便用凉水、冰块冰凉自己的身子，然后用自己的身子来给我降温。我初听到这事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要知道你当时才生了我，还在月子里。只有母亲，也只有当母亲会这样做，才会这样无私。这种放弃自己生命的不求回报的行为，也只有母亲才会有。可是你从来没对我说过这事，一个字也没提过。我也从来没想到过是我的母亲，你，给了我很多次生命，更不用说我去感谢你了，我又怎么能感谢的了？你就因为生我，就因为救我，她得了气管炎、支气管炎，天一谅这种病就发作，常常咳嗽不停。

 

　　母亲，我与你一起生活了23年，你去世27周年了。这么多年年里，我也曾因世事纷繁忘掉过你，但那只是暂时的失忆，在我的骨子里，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你一直生活在我的生活中记忆里。但是，像今天这样坐下来静静的想念你，一丝一缕的搜屡记忆中你，这还真是第一次。我的这些由近及远点点滴滴的回忆，远不是全部，仅仅是帷幕的一角。

 

　　母亲，你在天堂里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