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北民俗中的“借”

　　在物质极度匮乏和生产生活水平低下的年代，借入和借出是街坊邻居间经常发生不可避免的事。于是民间就有了一套约定俗成关于“借”的规矩。

 

　　家里来客人了，主人的面瓮瓮空了，端不出一顿像样的饭食，就只好去邻居家借一碗面。主人只要有，一定会从放面的敞口大肚陶瓮瓮里，舀出一碗面让邻家救急。客人进门，家里没有甜水（雨水）给客人泡茶，好客的主人也会去室内天井放有接雨水缸的人家借一壶水待客。

 

　　那时人穷，但礼仪还是要讲究的。每当母亲给邻家还东西时总会说：“低借高还，再借不难。”意思就是还给别人的东西一定要比借的稍多一点，这样借给你的人才会高兴，才会认为这家人会做人、会处事，可以交往。假如借的面是一平碗，还的时候一定要让碗上的面高高凸起。因为人家愿意借你，是对你的相信和相帮，要记人好处，这就是常说的“低借高还”。如果人家借你一碗高高隆起的面，你还了一平碗，想占人家便宜，那肯定就没有第二次了。

 

　　那时吃水都靠自己解决，有钱人家往往会在自家大门内左侧打一眼水井，而右侧则往往会盖有两间碨面坊。所谓“左青龙右白虎”，水井就是一条青龙，碨面坊碨出的白面就是白虎。风水学认为家里的水就是财。在自家院子里打一眼井，一来自己吃水方便，二来也预示着财源滚滚。没有井的人家，吃水就必须去有井的人家打水。如遇邻家打井、淘井或维修水井房，没井的人家必前去帮忙出力，这样自家用水时才会觉得心安理得。每年年三十下午，没井的人家一定要提前把自家的水缸打满。大年初一一定不能去别人家打水，在农人眼里，这一天去别人家打水，担走的就不是水，而是别人家的财。你说主人家会愿意吗？

 

　　穷人家没有面碨子，碨面得借碨子。人家花钱盖了面坊，卖了碨子，能借给你使用就是人情。碨完面后，切记要把碨膛里的麸皮留给主人，聊表谢意。这些主人都不会告诉你，但却是必须遵循的规矩。

 

　　“牛是农民的宝贝”，因为牛可以代人出力耕田。没养牛的穷人是大多数，要用牛就得向养牛人家借。想借别人家牛用，临时抱佛脚不行，平时就得和这家人搞好关系。人家有事时勤帮忙，这样用时才好开口。借用别人家牛还得有眼色，得等人家把自个儿地都做完了才能开这个口，不能和主人家抢墒。用别人家牛还要懂得怜惜牛，不能心急使得太扎，不能让牛出一身汗，这样主人会心疼的。下地前兜里要揣两个馍，使到半晌让牛歇一歇，掏出馍让牛吃了补充一下力量。当太阳落山时，牛主人会在村口或门口张望，看看牛回来了没有。假如到了浑天夜黑你才把牛吆回来，主人脸色肯定不好看，下次用牛也就肯定没戏了。如果你有幸借到的是高脚子（马、驴、骡），下地时还得准备些豌豆等硬料，以备半晌让它们在地里打尖吃。

 

　　有些长年有病的老人会自备药锅（砂锅），供自己熬中药用。谁偶尔头疼脑热抓了一副中药，就要去借药锅熬药。当你用完药锅时，一定不要急着去还。药锅是病人所用之物，不吉祥。等到主人用时自会找上门来讨要，主动去还等于把病还给了主人。如果你怕放在自己家里久了不小心弄破，实在要还，就一定不能忘记在药锅内放几块土疙瘩。这样你还回去的就不是病，而是金元宝了，主人自然不会见怪。

 

　　迷胡剧《金碗钗》中有一折戏叫《借水》，说的是书生崔护郊游口渴，向一姑娘借水喝的事。这里的借水就和邻居去别人家借一壶甜水一样，是不用还的。这里的“借”有“讨、要”的意思。农村人把抱养别人家孩子叫“要下的”，这是第三者背后的说法。主人通常不会这样说，而是会委婉地说“借的”。这里的“借”，和“借水”的“借”一样，就是向别人家讨要来的意思。正因为是“借”来的，所以即使自己后来有了亲生的，对这个“借”来的孩子也要特别关照，吃饭穿衣都要优于亲生的。这也是出于对出借人家的尊重和感激。

 

　　农村还有一种风俗叫“借喜”，俗称“偷花馍”。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当年结婚的新媳妇娘家，要给自己刚结婚的女儿送灯。在送灯的同时，还要送上6—8对做工精湛、打扮得花花绿绿的、寓意吉祥的花馍。婆家正月十五晚上，要把新媳妇娘家送的花馍摆在大厅，供左邻右舍观赏品鉴。村里结婚一年以上还没有孩子的人家，婆婆会嘱咐儿媳，这一天晚上去偷新媳妇的花馍。得手后拿回家偷偷吃掉，以借他人之喜。这样来年自家媳妇就会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偷花馍的人家有了小孩后，等孩子13岁完灯时，还要带上礼物，去被偷花馍的人家重重还礼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