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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礼物(2)

 
  文学青年路老师,合上刚查阅完的《圣经》,长路漫漫地寻到九十四岁的高龄作家饶平如,从书包里拿出他写的线装书,恭请他题上“爱是永不止息”这样的祝福之语。
 
  第一次去香港的小花,在高楼林立的铜锣湾奔走,在三次被指错路后,找到lANVIN的柜台,买到了marry me的香水套装。
 
  传统文化的继承人余妙妙,经过重重比较,订下一个“龙凤呈祥”的平遥漆器首饰盒,收到货验了又验,发现一只龙爪描得比另一只粗了些,生气地与老板争论。
 
  万物皆有灵。这句话中的物一定也包括了礼物,每一份礼物上都有着真心的祝福,就像魔法的封印,旷日经年也不会褪色。哈利·波特的母亲用爱封印的魔法能抵抗世上最凶险的咒语,守护了他十六年。有一天我会像我爸一样,告诉我的孩子每一件礼物的来历,以及它背后的那个人和他们的故事。
 
  婚礼前夜,嫂子嘱咐我不要紧张,好好休息。我完全不紧张,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从此以后,风雨犹在,已有人与我同行,艰难痛苦也不惊。我一觉睡到八点多,打开手机发现朋友圈里显示闺密们已纷纷出发。
 
  婚礼日的清晨,第一次门铃响起,是化妆师和伴娘结伴而来。我没有请婚庆公司,化妆师和摄影师都是闺密。妆化到一半,送花员按响了门铃。
 
  自从和我先生恋爱,每周六他都会送一束花给我。到我们婚礼这日,这习惯差不多已经保持了一年。每周的花都是随机的,连他也不知道这周花店会给我送什么花。
 
  我顶着半脸的妆,将花放到一旁,没时间插入瓶中。只粗粗掠了一眼,这次的花似乎很特别。
 
  门铃一次次响起,小屋的人逐渐增多,挤到坐不下,只得站立一堂。化完妆已接近十二点,我穿着便服出门,开我的小蓝车接我爸去教堂。小车开了六年,已经很旧了。先生曾劝说我婚礼当天不要开车,我告诉他这小车是当年为了我母亲买的,起初是接送她去医院治疗,后来是一次次跟在救护车后,随我在医院守夜。最后,她离世那天,我开着它跟着殡葬车,送母亲离开。
 
  先生在正对着教堂大门的地方留了个车位,他说,那样小车就能全程看到婚礼了。
 
  婚礼在下午两点举行,所有宾客都坐在了教堂里。大门外,只有我和我爸。我爸终于发现了我的十字架项链,他说:“你戴上了。”
 
  唱诗班唱着《婚礼进行曲》,教堂的门缓缓打开,我挽着爸爸的手臂走向红毯尽头的那个男人。
 
  每年夏至前,我妈会把冬衣全晒一遍。她总是翻看着收藏了多年的绸缎被面,说这些都是留给我将来结婚用的,这么好的花色和做工现在不常见了。还有她手上那枚小小的翡翠戒指,她也总说要留着给我。
 
  我妈过世后的第三周,我第一次梦到了她。她坐在灵堂前,穿着下葬时我给她穿上的衣服,脸上有柔和的光芒。她病危昏迷的最后时刻,亲友说她是不放心我没人照顾,所以才不肯咽气。但到底,她还是走了,一句话也没跟我说。
 
  梦里我蹲在地上,仰着脸问她还好吗。
 
  她亦望着我。
 
  “有机会的话,还是要找个人一起生活。”
 
  这是她留给我最后的话。
 
  婚礼仪式结束后,我爸在车上说他刚刚流泪了。我说是感动吗,他说想到你妈了,她没有看见。
 
  回到家,早上送的花依然放在桌上,看着憔悴。我想插入瓶中,才发现花瓶带去教堂后忘在了车里。懒得再下楼拿,胡乱找了个容器,把花放在了水里。
 
  次日导出婚礼上拍的相片,摄影师把这束不受重视的花和婚鞋放在一起,拍得甚美。晚上回家,我没忘了花瓶。我一边打理花一边问先生:“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不知道。”
 
  “这是兔子花。”我取一朵,捏住花朵,花瓣绽开。“你看像不像兔子的嘴?”
 
  “像。”
 
  小时候我妈教我辨认花,一共就教了两种。一种像蝴蝶,她说是蝴蝶花,其实是三色堇。还有一种像兔唇,她叫它兔子花,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它的学名叫啥。
 
  我在水槽边将花茎逐一剪短,花朵因为缺水一朵朵掉下来。我用小时候妈妈教的方法捏出兔子嘴,花瓣一张一合。我突然明白了。
 
  这花是妈妈送来的。
 
  我转过身,告诉他:“这花是妈妈送给我的,你相信吗?”
 
  他抬起头。
 
  “这是妈妈教我认的花,这世上只有她知道兔子花,她只教我认了两种花。我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的花,也不知道它在哪个季节开花。为什么会在我结婚这天送来,这是妈妈送来的。”
 
  “我相信。”他回答。
 
  这是妈妈送来的花。
 
  这束花是妈妈送我的礼物,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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