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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避暑记

深山避暑记

   今年人们算是领教了暑热的厉害,老天爷像发了疯的酷吏,没完没了的烤晒人。躲在空调房里的城里人,吓得连门都不敢出。歌友提议去山里避暑,这就叫正想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岂有不答应之理。
傍晚汤峪河
   秦岭横亘于甘肃、陕西、河南三省,是我国南北地理及气候分界线。秦岭北坡有七十二峪,历来都是打猎和避暑的好地方,我们的目的地就在蓝田汤峪深山中。这里有条汤峪河,是灞河的支流,发源于秦岭北坡蓝田一侧,南坡就是商洛的柞水了。它蜿蜒曲折七十里出山。两岸青山高耸,植被密不透风,两山紧紧夹着河岸上一条窄窄的通村路,山民们就背靠大山零星地挤在河边。汤峪河就像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羞涩处女,被青山映衬得美不胜收。七十里峪道从南到北依次分布着四个行政村,总共不到两千人口,归汤峪镇管辖,我们就住在汤三村。
   山里的太阳知道偷懒,每天八点多才睡眼惺忪懒洋洋爬上山,下午刚过六点又偷偷溜走了。光照时间短,加上海拔高,植被好,因此特别凉爽,早晚穿短袖感觉还冷得慌。这里别说空调,连风扇都没有。更奇怪的是竟没有讨厌的无处不在的蚊子,真乃天赐世外桃源也。
   每到傍晚,岸边水泥路上来来往往都是从城里来的避暑人,以中老年为主。据经营农家乐的张老板讲,这条沟现在有一百多家农家乐,住有约万名避暑者。他们大多来自西安,也有咸阳、阎良、渭南等地的。我曾碰到一位渭南人,言说他已经连续三年来此度夏,这里的家家户户他都串过门,已然成了山民中的一员。
   太阳被西边的山遮住了,气温骤然下降,临时居民们便三三两两在河边散步。也有人在河里钓鱼,只见他们抛下鱼钩,坐在大石上,嘴里优哉游哉地叼着烟,俨然一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模样。孩子们最快乐,一手拿着纱窗编成的小圆圈鱼网,一手拿个饮料瓶到处乱跑,小河里不时传来他们此起彼伏的天真笑声。一对年轻夫妇,还在河边一块大石头上铺了凉席,玩起了扑克牌。也有上班族星期天开车一家子来的,在河里纳凉吃烧烤。更多的人则脱下鞋袜,坐在石头上,把脚放在水里,任由泉水揉搓,静静地享受山泉恩赐的那份清凉。河里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头,水里没有一丝杂质。背依巍巍青山,面对潺潺清泉,此景让人想起了白居易《何处堪避暑》中“眼明见青山,耳醒闻碧流。脱袜闲濯足,解巾快搔头”的诗句,简直就像描写此时的这里。偶有小鱼儿游过,撞在腿脚上,那一丝微微的痒痒感觉怪舒服的。
   天黑下来了,人们才依依不舍地归去。汤峪河像个不知疲倦的歌者,不舍昼夜,夜晚躺在床上,哗哗的流水声犹在耳畔。不知这首古老的歌谣,是在为忧伤的人抚平伤痛,还是为正在奋斗的人吹响号角?
临时大家庭
   山里人勤劳,身体好,家家屋檐下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劈柴就是证明。我们的房东崔云鹏老人已87岁了,耳不聋眼不花,还天天上山拾柴挖野菜。往日自生自灭的山野菜,成了城里人最爱吃的美味。老人当了一辈子村干部,门旁那一块“党员之家”的红牌牌,就是他的光荣花。儿子崔义明是退休教师,给山里娃教了一辈子书。由于年轻人不愿意到山里来,六十多岁的儿媳至今还在任代课老师。眼见村里人都办起了农家乐,他们也趁暑假挣点外快,还可多接触些城里人,了解外面的世界。恰好在外工作的两个孙子、孙媳妇及重孙子都回来了,四世同堂,其乐融融。加上我们五个,还有其他客人,可真是一大家子人了。我们很快就融入了这个大家庭。             
老人家没事时就给我讲当地的古老传说,还有他年轻时的故事。主人忙不过来时,歌友谢小青和内人一起,也会帮着做点事,择菜、剥蒜、包包子。最快乐的是孩子们,我的孙子王顥宸和孙女王紫琪也和老人的重孙子妞妞成了好朋友。王紫琪起初以为妞妞小,叫她妹妹,一问妞妞还大她一个月,又改口叫了姐姐。院子里一圈都是花草,像个小花园,特别是那几盆绣球花,花朵红红的有小碗大,人见人爱。院子里的小秋千成了孩子们最爱,争抢着玩的事时有发生,好在闹过后一会又好了。妞妞会把自己好吃的拿给王紫琪吃,王紫琪也把自己的酸奶给妞妞喝。
   山里信息闭塞,除了电信什么手机都打不通。不知那个游客丢下一些报纸,主人铺在台阶上供大家坐。其中有渭南日报,我一眼看见一张报上恰好有我写的一篇散文,一家人得知争相拿起来观看。事有凑巧,在主人的电脑上,我看到当天我的另一篇文章正好发表,主人高兴地说:“我们家还住了个作家!”那一脸的惊喜溢于言表。后来我们因故提前回家时,老人拉着我的手一再说舍不得。
   这个临时大家庭成员是流动的,我们在的日子里,还住过几波人。有意思的是,一对在西安工作的年轻两口子,女的竟然是山外汤峪镇的。娘家就在二三十里外,她不去娘家却来到了山里。只因娘家在平原,也是一样热。都是这可恶的天气闹的,谁不想找块凉快地方呢!
避暑合唱团
   谢小青和我都是渭南“有缘相聚合唱团”成员,出来时专门还带着音响和歌本,没事时我们就会在院子里唱起来。歌声引来了爱好者,共同的爱好瞬间使陌路变为知己。来者中有位年轻点的女子,还马上伴起舞来,那幽默的动作、诙谐的眼神,引得大家一阵阵开怀大笑。第二天,他们还特意赶过来,穿上演出服装,女的一袭红裙子黑上衣、男的头戴新疆方帽,跳起了新疆舞。那优美的舞姿、嘹亮的歌声引得不少人前来观看,主人的照相机抓住机会,留下了这动人的时刻。闲聊中得知,他们是西安“兴庆公园合唱团”的。
   一天下午,谢小青和我们一家沿河走到一里外另一处居民点。忽闻一阵动人的乐曲传来,循声寻去,只见两位大姐一个在拉二胡,一个在吹黑管。那近乎专业的演奏,一下扯住了我们的脚步。我主动凑上前唱起来,这叫人不亲行亲。在行家伴奏下,虽没有麦克风,我却唱得格外高兴。
   有天下午,两个孙子非要和妞妞一块玩,我和妻子只好自己出去。在一处农家乐门前,主人摆了全套音响,各地来的爱好者正在引吭高歌。热情的主人还特意杀了大西瓜,让大家消暑。听了两首,我的嗓子发痒了,也上去点了两首歌。眼看天要黑了,还没轮到我,我劝妻子再等等。等我唱完一首《望星空》,已是九点来钟,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望着一圈朦胧的高山,黑压压有些怕人。再看看一里多早已没有行人黑乎乎的道路,想起了崔云鹏老人说他曾亲手打死过八只黑熊的话,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胆怯。但不能告诉妻子,因为我毕竟是个男人。
人说怕怕处有鬼,这话不假。走着走着,忽见前方似有两个人向我们走来,走着走着却不见了,原来是河里有块大石头,这一惊心里更紧张了。快到家的时候,我看见河对面一块大石头旁,有一只浅绿色的东西亮着,像只小手电筒。我明白那肯定野兽的眼睛,头发立时拃了起来,没敢跟妻子言。挽着她的手,脚步不由得更快了。
神秘的大榆树
   我素来喜欢山,更喜欢郁郁葱葱的青山。植被这样好的山在北方极少见到,那葱茏之中有多少美景,又隐藏着多少秘密?我渴望亲眼看看每一座山头,我盼着钻进每一条山沟,然而山民说山里有野兽,于是我只能望山兴叹。                  
邻居有位山民叫崔安稳,大我一岁,是个热心肠。他天天过来闲坐,混熟后我求他带我上山,没想到他毫不犹豫答应了。
 我们上的山位于小东沟,因为崔云鹏老人讲过那里的故事,我心早已向往之。我们手里都拿着一根木棍,一来用其拨开齐腰深的野草,二来怕遇上随时都可能出现的蛇。我们沿溪流深一脚浅一脚的攀爬着,他不时向我介绍路上遇到的野葡萄、野黄花菜,还有野百合、五味子等。我看什么都新鲜,眼神有点不够用了。他脚下像走平路一样利索,我却要走一会儿就停下来喘口气,无奈只好不时喊他慢一点,等等我。
经过约四十分钟攀爬,我们来到了崔云鹏老人说的大榆树下。这棵榆树太叫人震撼了,大约需要四个人才能合抱。看得出原来的主干已经干枯,仰望新枝高耸挺拔,不下二十米,树冠遮阴有一亩地。满树身皱起的皮下,到处都是祈祷者塞的纸质一元钱,地上掉的到处都是。只见崔安稳小心翼翼地把地上的钱捡起来,又虔诚地重新塞进树皮里。枝干上还有还愿者给披的大红被面。
听崔云鹏说,从他记事起,这棵榆树就这样,老辈人说它已经在此屹立千年,成了神物。那一方枝叶发芽早,那一方年景就好。后来一个黑蛇精占据了树洞,祸害一方,被老天爷发现,就用电闪雷鸣来劈死这个妖精。怎奈这妖孽神通广大没击中,又逃到更上边一块巨大的岩石里。老天发怒了,撵到大石边再一次雷击。天摇地动的雷击过后,只见一股青烟直冲云天。传说那妖精的尸臭味熏了几十里,几天都不曾散去。蛇精被击死后,大榆树就成了人们朝拜的圣地。
在大榆树下稍作休息,我们又继续攀爬。这里人迹罕至,每走一步都要棍子手脚并用,先踏开一人多高的野草,再用棍子探虚实,然后才敢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老崔一再叮咛我踏着他的脚印走,千万不敢乱动。他说一步不慎,就可能掉下深渊。终于来到了劈死黑蛇精的地方,只见一块巨石耸立,从上到下被劈出了一条缝,中间还有一个一尺大小、边缘不规则的窟窿。
老崔说再往上走,还有一处高山瀑布,山泉飞流直下,声音震耳欲聋,瀑布下是一个很大的水潭,景色甚为壮观。在层峦叠嶂的山头后边,还有那裹着云彩的最高山峰,老崔说那叫白云山。我在心里想象着那白云缭绕的山峰,又有何等美景。只可惜太远太陡,以我的体力是无法亲眼目睹它的壮美了,只好带着遗憾下山了。
 
从山里回来好些天了,想起钱钟书《围城》里的有一句名言: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却想进来。这太像如今山里的情景了,山外的人争着往山里跑,山里的人却羡慕外边城里人的生活。习主席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据业内人士估算,汤峪那不到2000的山里人,每年却能将五六百万旅游收入装入山里人腰包,这不都是绿水青山换来的么?猜想如今山里人应该不会那么向往山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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