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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尸布(4)

  张葛朝窗外看了看。其实,这时候已经是“明天"了。

  小毫说:“张葛,我还是觉得饿,你给我炒点肝吧。"

  张葛说:“不行。"

  “我真的很饿。我特别想吃肝,求求你。"

  张葛叹口气,妥协了,他走到厨房给她吵了很少一点肝,端过来。

  她接过,狼吞虎咽。

  吃完了,她警觉地看着张葛,突然问:“张葛,你说,我现在这种情况算是人还是鬼?"

  张葛愣了一下,说:“别胡说,当然是人了。"

  小毫似乎有点委屈,眼泪又流下来,抽抽搭搭地说:“可是,我想来想去,怎么都觉得有问题——我已经死了呀!"

  “明天我们到医院看看去,医生一定能从科学角度把你的情况解释清楚。"

  小毫点了点头,不哭了。她说:“张葛,我还饿。"

  “你真的不能再吃了。"

  “你怎么总不让我吃东西呢?"

  “你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吗?你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你的肚子里早就没食了,你的胃已经萎缩。现在你一下吃多了,会把胃撑坏的,尤其是硬食。你要循序渐进,一点点增加食物。"

  接着,张葛给小毫和自己都擦了些冻伤药,搂着她躺下了。

  这个小区的供暖系统很不错,他们听见暖气“滋滋"地响。小毫的脸色似乎一点点恢复过来了,渐渐红润。她说,她全身的肌肉都疼,尤其是脑袋,疼得就像钉进了钉子一样。

  蜡眼看就燃尽了。

  张葛起床想再点一根。

  “你干什么?"

  “再点一根蜡。"

  “睡觉你点蜡干什么?"

  “我……"

  “你……怕我?"

  “不是。"

  “那就别点了,睡吧。"

  “好吧,我们睡。"

  那根蜡终于灭了,房间里伸手不见指。

  张葛不敢睡,他一直听着小毫的鼻息。

  小毫很快就睡着了,她在张葛的怀里,似乎睡得很安静。张葛看不见她的脸。

  张葛一夜没合眼,直到东方发白,小毫那张脸一点点显现在他的视线里。
 
 
日子
 
  小毫的父母和张葛的父母都在同一个小镇,离城里有40公里。第二天,四个老人还有张葛的妹妹都来了。

  他们见张葛和小毫没什么事,心中的石头都落了地。

  张葛把他们安顿好,就领小毫去医院了。

  医生听了张葛的讲述,感到很惊讶,他说:“看来,当时她只是冻僵了,假死。"

  然后,这个医生为小毫做了各种检查。

  张葛发现,随着化验结果一项项出来,这个医生越来越沉默。他还不时地窥视小毫的眼睛。

  小毫也好像蒙在鼓里,她揣摩着医生的神情,越来越不安。

  “到底怎么了?"张葛问。

  那个医生三心二意地说:“没什么,她很正常。"

  小毫在冰天雪地里奔走了两天两夜,至少会达到四度冻伤,可是她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呢?张葛越想越感到蹊跷。

  “不管医学理论还是临床实践,她的复活都是没有可能的。我只能说,她是一个奇迹……"

  在那个医生的门诊室里,张葛看见有几个护士站在门外,好奇地朝里看。这件奇事一定是在医院里传开了,她们专门跑来看热闹的。

  小毫也感觉到了这些人的来意,她很不自在地低下头去。

  门口的护士越来越多,而且很多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不停地出出进进,眼睛不停地向他和小毫瞟过来,好像他们是两个怪物。

  小毫拉了拉张葛的衣袖,小声说:“咱们走吧。"

  “还没开药呢,走什么?"张葛说。

  小毫看了看门口那些护士,欲言又止。

  张葛突然很生气,朝着门口大声喊:“我们是患者,又不是猴子,有什么好看的!"

  一个年长的护士左右看看另外的护士,声调不高地说:“这个人怎么了?有毛病呀?"

  “你才有毛病!"张葛说。

  小毫都快哭了,她说:“张葛,你今天怎么了!"

  那个医生站起来,走过去,跟那几个护士说了几句什么,她们这才走了,年长的护士一直指点着张葛不满地说着什么。

  到药房取了药,张葛借口上厕所,又回到了那个医生的门诊室,他急匆匆地问那个医生:“我的女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吗?"

  那个医生惊惶地朝张葛的身后看了看,张嘴似乎要对张葛吐露什么秘密,突然他瞪大了眼睛!

  张葛回头看去,从门缝看见了小毫的眼睛,她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表情木然。

  那个医生把脸转向窗外,小声说:“哪天你再来找我……"

  “您怎么称呼?"

  “我姓方。"

  张葛凝视了那个医生片刻,说:“谢谢你。"然后走出门。

  小毫在门口低低地问他:“你回来干什么?"

  张葛有点慌乱,说:“我还不太清楚那药的用法,回来问问。"

  小毫又问:“是不是……我有什么问题?"

  “医生不是说了吗?你很好。"

  小毫还是不相信的样子,又问:“是不是我活不久了?"

  “医生没说什么,你放心吧。"张葛挽起她的胳膊就走。出了医院的门,小毫被太阳刺得眯起了眼睛。

  此时的张葛心乱如麻。

  这一天中午过得热热闹闹。张葛的父母很会烹调,他们做了很丰盛的午餐,为两个孩子压惊。

  张葛和小毫的房子小,住不下,四位老人和张葛的妹妹当天就坐最晚的客车离开了。

  这天夜里,张葛睡到半夜突然醒了,他觉得身边空落落的,伸手一摸,小毫不见了。他想,她可能去卫生间了。可是,等了半天,不见她回来。他的心里有点怕,壮着胆起了床,走向卫生间。

  卫生间里的灯没有亮。

  张葛敲了敲,死寂无声。

  他扭了扭把手,里面锁着。

  “小毫。"他喊道。

  没有回应。

  “小毫。"

  还是没有回应。

  “小毫!"

  有人在黑暗中拍了拍他的肩,他猛地回过头,见小毫站在他的身后,她的脸逆着月光,模模糊糊。

  “你去哪里了?"张葛故作平静地问。

  “我饿了,去厨房吃了几口肝。"

  次日,张葛照常上班了,继续围着厂长转。

  小毫仍然在广告公司做出纳。

  其实,张葛始终都没有彻底排除对小毫的怀疑。她的心脏停摆长达十几个小时,这谁都解释不了。



作品集周德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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