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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人(49)

  “改成张萄?”

  “就改成潘萄。”

  “姓怎么能改?”

  “姓怎么就不能改?”

  “嗨,我的名字有什么好?我还觉得你的名字好呢。”

  “那咱俩就换吧。”张浅一边说一边笑,笑得跟这照片上一模一样。

  潘萄望着那个“服务监督窗”,忽然有些伤感,仿佛自己的照片挂在上面。假如,当年自己考上那家金融中等专科学校,那么命运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她又问那个保安:“潘萄在吗?”

  “她今天没上班。”

  “为什么?”

  “不知道。”

  她觉得她跟张浅无缘,低头就走出了那家银行。

  走在路上,潘萄越想越不对头:张浅为什么改成了她的名字?为什么她经常梦见自己在这家银行里上班?

  她忽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个世上有两个潘萄!

  几天之后,潘萄意外地撞见了张浅。

  每次潘萄下班回住处,都要路过一条狭长的胡同。

  那天她下班时,太阳已经落山了,胡同里黑糊糊的。

  她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走路拖泥带水,只想一头栽到床上,沉沉地睡去。

  突然,对面出现了一个女人。

  潘萄吓了一跳,因为这个女人跟她长得特别像。

  细看,人家的脸又白又嫩,衣服也高档。

  尽管几年没见面了,潘萄还是很快就认出来,她是张浅。

  她好像专门在这里等潘萄,脸色很阴沉。

  潘萄走近了她,正要打招呼,她却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到银行找过我?”

  潘萄听她的口气很不友好,就说:“是的,我路过那里,去看看你。”

  “你不要再去找我了。”张浅的口气依然冰冷。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潘萄了解张浅,她太虚荣了,她是不想让银行里的人知道她还有潘萄这样一个底层的同学。

  潘萄的心一下就结了冰,低低地说:“对不起……”

  张浅没有再说什么,快步从潘萄的眼前走了过去。

  潘萄回过身,追问了一句:“张浅,你是不是改名了?”

  张浅愣了一下,停下来,转过身,反问道:“怎么,不行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浅嘲弄地白了潘萄一眼,转身走了。

  她再也没有回头。

  潘萄看着她的背影,心狠狠地酸了。

  在学校的时候,张浅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老师经常批评她,同学们也不愿意接近她。

  可是,潘萄对她很好,经常帮她补习功课。

  有一次,两个人一起回家,在路上,张浅的肚子突然痛起来,她蹲在路边,连声大叫,黄豆大的汗珠“滴答滴答”掉下来。

  潘萄吓坏了,背起她就朝医院跑……

  那时候,潘萄只有十几岁,她累得差点昏厥。

  尽管那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尽管潘萄从来没想过要对方报答,可那总是一份情啊。

  这天夜里,潘萄又梦见她坐在那家银行里上班了。

  张浅走了过来,很敌意地跟潘萄挤座位,还大声地吼叫:“你坐我这里干什么?”

  潘萄挤不过她,一下摔在地上。

  领导来了,严肃地说:“怎么冒出了两个潘萄?”

  张浅指着潘萄的鼻子,恨恨地说:“这家伙是冒充的,快叫保安打死她!”

  潘萄很自卑,很害怕,像做了什么丢人事一样,急匆匆地溜了出来……

  潘萄决定把虚无飘渺的网恋放一放,回一趟老家。

  她刚刚回到家乡小镇,就听到了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

  张浅下落不明!

  她已经将近一周没有音信了,她的家里和单位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已经向警方报了案。

  潘萄想了想,她和张浅在胡同里邂逅,已经是四个月前的事了。

  镇里人风言风语,有的说张浅跟一个有妇之夫跑到国外去了,有的说她被坏人绑架了,有的说她贪污巨款逃之夭夭了……

  潘萄觉得,似乎只有最后一种猜测更贴切。

  三天后,潘萄回到了市里。

  她心里一直挂念着张浅。

  尽管张浅对她很绝情,可潘萄还是希望她平安。     

  这天晚上,我不想说又打电话来了。

  他坦荡地对潘萄说:“今晚你到我这儿来吧。明天是周末,我们好好聊一聊。你不用回去,我的房子很大。”

  潘萄犹豫了一下:“现在?”

  “现在。我开车去接你。”

  “不用了,我……打个出租车去吧。”

  他并不勉强,说:“那好吧。只是,你别再找错了——大高坡别墅,十三号楼。”

  她又不好意思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伞问。雨伞的伞,问题的问。”

  “我叫潘萄。”

  “我还是叫你地拉那吧。”

  潘萄笑了:“那我们一会儿见。”

  “我等你。”

  放下电话,潘萄的心激动地跳起来。

  她立即开始梳妆打扮。

  她把所有的衣服都翻出来试了一遍。最后,她穿上了一件小巧的立领白衬衫,一条草青色长裙,出了门。

  天黑了下来。

  这时候出租车很稀少,潘萄等了半天才开过来一辆白色出租车。潘萄急忙伸手拦住它,上去了。

  她猜想这个车一定很贵,但是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她坐在司机旁边的座位上,司机伸手帮她系好了安全带。

  “师傅,我们去大高坡。”

  为了避免弄错,潘萄把那个“大”字说得很重。

  那个司机没说什么,掉转车头,开走了。

  果然是一辆好车,速度很快。不知为什么,车一走,潘萄忽然又后悔了。她想下车,又觉得这样出尔反尔不好,不论是对伞问,还是对这个司机。



作品集周德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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