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了我(14)
时间:2009-06-10 作者:周德东 点击:次
我一边说一边想下面说什么。 “你怎么了?”他关切地问。 我说:“我特别恐惧黑夜,每当黑夜降临,都是我最痛苦的时候。我甚至能听见很多古怪的声音,看到很多可怕的影像。我甚至想自杀。” 他说:“这位先生,你那是幻视幻听,没啥可怕的。你看我写的故事,里面写到的情节是不是比你经历的更可怕?其中很多是我亲身经历,但是我戳破了它的谜底。其实都是很可笑的谜底。活着就是美好的。” 我说:“我不是觉得活着不好,我是挺不住了。很多好朋友都劝过我,他们都帮不了我。这几天,我想到北京去散散心,不知道可不可以跟您见个面?” 他说:“我现在正在写个长篇恐怖故事,过一段时间好吗?” 我问:“这本书叫什么名字呀?” 他说:“叫《小人》,大约30天就可以出版了。” 我大惊:《小人》正是我最近刚刚动笔写的一本书,属于商业机密,好像我没有对任何人吐露过书名,连助手都不知道,连我太太都不知道。可以说,这个书名刚刚决定,还在我心里,还没成白纸黑字。他竟然说出来! 他在我心里? 我必须让他答应和我见面,我紧急地想着计策。 他不是总以一个好人的形象出现吗?那我就攻击他的软处。 我坚持说:“到北京可能是我人生最后一次出游了,我想我再也回不到山西来了。我已经把一切后事办理完毕。我只想见您一面。” 他突然变得很坚决:“我写作期间不见任何人。实在对不起。”然后他又说:“你有什么恐惧,可以晚上给我打电话。” 我说:“为啥要晚上打呢?” 他说:“我晚上写作,白天睡觉。习惯了。” 不管我怎么说,他死活不见我。 后来我再打电话,就没人接了。 离开那个城市时,我专门到《云冈纪实文学》去了一趟。都是同行,他们热情接待了我。我问他们和那个叫爱婴的作者有没有联系。主编说:“没这个作者啊?” 我说:“就是去年第2期或者第12期,我记不准了。” 一个编找来那两期杂志。没有!我记得那文章发在最后两页,65页和66页。当时我还奇怪:16开杂志如果是四个印张,肯定都是64页。 那主编说:“你看,我们是4个印张,哪有65页和66页啊?” 十 绿帽子 把自己紧紧握成伞把 而只有天空是伞 雨在伞里落 伞外无雨 ———罗门 一周后,我从山西无功而返。 这些事我都没跟太太说。 她是一个家庭型的女人,对我的事业不闻不问。她的职业是一家广告公司的出纳,她自己很少看文学书。她和我认识很长时间,竟然不知道我的职业是写作。结婚之后,她竟然不知道我写的是恐怖故事。 她很贤惠,是逆来顺受那种女人。平时,她很少有什么不愉快,有了不愉快也不愿意表达,过去就过去了。 我很爱她。 我和她恋爱的时候,一次,我带她到野外玩。那次,我们带着面包、火腿、啤酒。 那片原野很辽阔,没有人,黄玫瑰遍地开放。 她偎在我怀里,我紧紧抱着她。 那一刻,我们忽略了生存的压力,忽略了现实生活中一切危险,忽略了前方不远的黑暗。像所有亲爱的人在一起一样,我们十分幸福,我们都很动情。 我们希望永远这样在一起,生生世世。 我轻轻给她唱:“我停在温柔富贵乡,迷失了春天方向,我一直都在寻找你,不美丽的姑娘。想和你结成寂寞夫妻,勤劳致富好好珍惜,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彼此老死在对方怀里……” 她说:“我们死了之后,还能在一起吗?” 我说:“我们是一体的,我们永远都分不开。” 她说:“假如我们到了另一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缕阴魂,你还会知道我是你前世的女人,我还会知道你是我前世的男人吗?” 我说:“那我可不知道了。” 她说:“假如我们互相都不认识对方了,怎么办?没有你,我受不了那种孤独。” 我说:“我们可以定个暗号啊。” 她就笑了,认真地说:“这样就好了,这样我们生生世世都能成双成对了!” 我有点伤感,低声说:“其实这都是我们的美好愿望,人都变成土了,怎么还可能成双成对!” 她没有听清我的话:“你说什么?” 我静静看着她:“我是说,抬头看见黄玫瑰,一生一世不流泪。” 她说:“这是……” 我说:“这就是我们来生来世的暗号。” 然后我问她:“能记住吗?” 她像孩子一样点点头,说:“记住了。” …… 我没有想到,我们的爱情被突然伸进来的一只黑手肆意践踏了。 我从山西回来,进了家门,太太正在看电视。 过去,我每次出差回来,她都会跑上来抱住我。今天,她没有那样做,只是问:“你给我带回的那个影碟我怎么找不到了?” 我说:“啥影碟?” 她说:“就是你昨天让我看的那张呀?” 我的脑袋像被人打了一棒子,顿时头昏眼花。 他来了! 家是最后一块净土。 你在外面不管多疲惫,回到家就可以全方位地放松。你在外面不管多枯燥,回到家里,你就会感到丰富和温馨。不管你在外面多恐惧,回到家里你立即就感到安全…… 外界太坚硬,太冰冷,家里才最温暖,最柔软。 而最温暖最柔软的地方,也同样最娇弱,经不起一点点伤害。 而这个恐怖的东西,像一团黑雾,像一股浊水,他一点点渗透到我家里来了! 我的心又惊恐又悲伤。 我不想让她知道真相,我不想让她害怕。 现在,我最急切想知道的是他到底有没有上我的太太的身。假如他上了,那么我更不能让我的太太知道她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上了身。都是我惹的。如果不是因为我写恐怖故事,太太决不会遇上这样的窝囊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