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烛火闪烁,天空黑暗无边。作者坐在你面前,低低地讲述:一天夜里,有个人走在一条寂静的胡同中。两旁亮着昏暗的路灯,他的影子忽长忽短。迎面走过来一个人,和他擦肩而过。他走着走着,头皮一下就炸了:刚才那个人没有影子!现在生活节奏太快了,因此我们都喜欢听段子,特别是恐怖段子!
在读本书之前,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在每天个故事的结尾,作都都要从后面冷不丁的推你一下,让你失重扑空。 夜故事 他急忙打开手电筒照过去,那个人一下就用胳膊挡住了脸,只露出一张嘴,那张嘴像血一样红,墓碑上刻的字也像血一样红:郭庆升之墓。 梦 响马住在郊区的飞天花园。 小区以北15公里,有个地方叫三不管,那里是枪毙死囚的法场。平时,没有人敢涉足那个地方。而且,由于血的滋润,那地方的草出奇的新鲜、茂密。 一天,响马做了个古怪的梦。他梦见他半夜爬起来,摸黑穿衣服。第二个扣眼好像出了什么问题,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系上。接着,他到镜子前照了照,还梳了几下头。最后,他出门来到停车场,静静地坐在了自己的宝来车里。不一会儿,一辆黑色轿车出现了,从他身边经过,缓缓朝飞天花园之外开去,好像在引导他。他鬼使神差地把车发动着,跟着它径直朝北开,竟然一直来到平时他最忌讳的地方———三不管法场!一个黑影从前面的车里钻出来。响马也下了车。那个黑影开始蹲下来慢慢地拔草,拔一会儿就起身看看他。他也跟着蹲下了,一下下拔草……
在梦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响马没有太在意。 可是,一个半月后,他又做了一次这个梦———还是那辆黑车带路,最后来到那个阴森的法场,他跟那个黑影一起慢慢拔草……醒来之后,响马越想越觉得不对头。 从这天起,每天晚上他回家停好车之后,都把油表上的数字记在本子上。睡前,他把防盗门反锁,踩着梯子把车钥匙放在吊灯上,又在床下摆满酒瓶,甚至用绳子把自己的手脚绑住……每次做这些事时,他都为自己的举动感到发瘽。
又过了两个月,这天夜里,响马又做那个可怕的梦了———情节一模一样! 早晨,他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的手脚还被绑着,那些玻璃瓶也在地板上立着,位置丝毫未变,车钥匙还放在吊灯上。可是,他走出去,钻进车里,看了看油表上的指针,身上陡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燃油减少了3升,正是他的车行驶30公里的耗油量!
响马心神不宁,越来越憔悴。他万万没想到,这天晚上,他开车回到飞天花园,竟然看到了那辆黑车———他牢牢记着它的车号!它从梦魇中来到了现实里! 黑车刚刚停好,一个女人从里面钻出来。她的头发很长,脸色有些苍白。 响马把车停在她旁边,直直地盯着她。她看了一眼响马的车,陡然呆住了。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响马小声问。 “我梦见过你的这辆车!三次,每次你都在后面追我,一直把我追到三不管那个法场……” 墓 碑 一个人叫王军,夜里,他走进一片坟地。 月光昏暗,刮着阴森的风。 突然,他看见一个坟头上晃动着一个人影儿,好像在用利器在凿墓碑。 他急忙打开手电筒照过去,那个人一下就用胳膊挡住了脸,只露出一张嘴,那张嘴像血一样红,墓碑上刻的字也像血一样红:郭庆升之墓。 “你干什么呢?”王军问。 那个人依旧挡着上半脸,说:“他们把我的名字刻错了,我改过来。” 王军一下就傻住了。 “你把手电筒关掉,我怕光。”那个人说。 王军不敢违抗,关掉了手电筒。 那个人慢慢放下了胳膊。在月光下,他的脸十分苍白,两只眼睛黑洞洞的。 “……你叫什么?”王军颤颤地问。 “我叫郭庆升。” “那不是……对了吗?” 那个人直直地盯着王军,突然说:“———我想改成你的名字!” 王军仓皇而逃。 盗墓者暗暗高兴,继续挖坟。 终于,他把坟挖开了,钻了进去。 坟里这个叫郭庆升的人是个大老板,很有钱,不久前他出车祸死了,火化之后,骨灰埋在了老家的坟地里。 他生前的一些私人用品都殉葬了,比如欧米茄的超霸(SPEEDMASTER)表,还有钻戒。 盗墓者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没有摸到任何贵重的殉葬品,只摸到了满手的骨灰,还有几块没烧透的骨头。 突然,有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来:“表在我的手腕上……钻戒在我的手指上……不过……你能分清哪些灰是我的手腕……哪些灰是我的手指吗……” 盗墓者一下窜出了坟墓,像王军一样仓皇而逃。 王军从墓碑后闪出来,朝那个同行的背影冷笑一下,跳进了坟中。 隔壁有人吗 我和两个人搭伴走夜路。 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他们是哪个省的人,不知道他们的职业。不过,他们一路上都在讲故事,打发了很多的寂寞。 其中一个讲起了鬼故事: 甲和乙赶夜路,经过一片坟地,看见了一个坟窟窿。 甲说:“我敢进去睡一夜。” 乙说:“你敢进去睡一夜,明天我就把我的手提电脑送给你。”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甲果真跳进了坟里,把死人的骨头清理出来,又往里铺了些干草,躺在了里面。 乙在外面说:“我走了?” 甲大大咧咧地说:“你走吧。” 乙就走了,脚步声越来越远。 这个坟很深,里面一片黑暗,透过那个窟窿,可以看见一小块黯淡的夜空。外面刮风了,“呼嘹呼嘹”响。而坟墓里却感觉不到一丝风动,只有一股腐朽的气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甲听见有沉闷的敲击声。 他以为乙没有走远,又绕了回来,敲墓碑吓他。 听了一阵子,他忽然感觉这个敲击声不是来自地上。 终于,他听见一个声音从旁边的土里传过来:“隔壁有人吗?” 另一个说:“我这里也有一个故事,和你的故事有点相似,听不听?” “你讲讲。” 另一个就讲起来: 甲和乙赶夜路,迷路闯进了一片坟地,看见了一个坟窟窿。 甲说:“你敢进去睡一夜,我明天请你住总统套房。” 乙说:“你要是把里面的骨头都给我掏出来,我就敢睡。” “说话算数?”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甲当即钻了进去。 乙等了半天,那个黑糊糊的坟窟窿里一直没有动静,他就朝里面喊:“你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里面就扔出了一根人骨头。 乙放下心来。他朝后退了一步,说:“一根都别落下呵!” 骨头一根接一根地扔出来,有一根差点砸在乙的头上,那应该是一块人的锁骨。接着,那坟窟窿又没有动静了。 甲好像在里面搜寻。 终于,他从坟里爬了出来。 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阴冷:“里面收拾干净了,该你进去了。” “真进去呀?……”乙突然有点不自然。 甲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来,戳在乙的鼻尖上,恶狠狠地说:“该我做的我都做了,你必须进去!” 乙意识到,要是他不下去,甲肯定会翻脸,就说:“好好,我进去,进去。” 他一边说一边朝下爬。 甲坐在了坟墓旁边的荒草里,阴冷地盯着他。 乙钻进坟墓之后,感到身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软乎乎的,湿淋淋的。 他有点恐惧,掏出打火机,想看个仔细。 “喀哒!”没着。 “喀哒!”又没着。 坟里缺氧。 他接连不断地打:“喀哒喀哒喀哒喀哒……” 终于打火机闪跳了一下,着了。 他借着那闪闪跳跳的微弱之光,朝身下看了看,吓得一下就昏了过去: 躺在坟墓里的人是甲。 他身上的骨头都被抽掉了,只剩下皮和肉。 我们三个夜行人都停住了。 准确地说,是他们两个先停住了,我也跟着停住了。 前面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他们两个的脊梁对着我。一个说:“一条老鼠窜过去了。”另一个说:“这里有个坟窟窿。” 我惊愕了。 从他们身体中间看过去,果然有一个很大的坟窟窿。荒草中,斜插着一个墓碑,上面的阴文上涂着红漆,大部分都剥落了,剩下星星点点,就像有人吃生肉留在牙缝里的血渍。 “这次你进去?”他们中的一个说。 “还是你进吧。”另一个说。 两个人都迟疑了一下,几乎是同时转过身来,颤巍巍伸出了四只手,都指向了我的鼻子:“……你进去!” 我“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我的笑不在他们的意料中,他们都怔了怔。 我说:“这就是我的家啊。” 你是谁?———这是你问的。 你说我是谁?———这是我问的。 大和小 段子赶夜路,不知怎么闯进了一个荒草甸子。 走了很长时间,前面终于出现了一点灯光。他兴奋地走上前,看清是一户人家。屋里有人在说话。 段子上前敲门。出来开门的是一个知识分子模样的老人。身穿一套灰色制服,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眼镜,脸色很白。 “老先生,请问去草场坡怎么走?” “你来的方向才是草场坡啊!很远呢。” 段子这才意识到他转向了。 “小伙子,天这么黑,你干脆住下,天亮再走吧。” “太谢谢您了,老人家!” 进了屋之后,段子四下看了看。屋里是三套间,一明两暗。明间很大,是老先生的起居室。暗间里有人在吵嘴,唧唧哝哝地听不清楚。 老人给段子倒了茶,跟他闲聊起来。 过了会儿,暗间里的争吵声越来越大,一个老太太冲老先生叫喊:“她总是闹着要和我换房间,你也不管管?” 这时又有一个很年轻的女子的声音传出来,她争辩道:“那本来就是我的屋子!我是大房,你是二房,你就应该住在我外边!” “我虽然是二房,可我儿女双全!再说,这房子也是儿女给安排的!” 段子感到很奇怪,这老头好像有妻有妾!而且,一老一少之间相差几十年,年轻的竟然是大房! 老先生烦躁地朝那声音挥挥手,然后,对段子说:“你等一下,我处理一下这个事情。” 接着,他去了屋外,过了一会儿,段子听到外面有挖土的声音。 他好奇地走出去,看见老人正在院子里挖地。他走近一看,吓得呆若木鸡———原来,他看见老人从地下挖出两个骨灰盒,嘴里还自言自语地叨咕着:“整天吵得我不得安宁,这回我给你们换过来!”
他一转身,看见段子,就说:“都是儿女不孝,并骨时,把骨灰盒的顺序放错了。” “啊!……”段子大叫一声,落荒而逃。 回 复 一个晴朗的日子,郎茹接到一封信。 她看了看信封上的地址,陡然感到脊梁骨发冷。 这封信是从沙漠中的一个边陲小城寄来的,在那里,郎茹只有一个熟人———林语。 林语是她大学同学,很帅气,篮球打得棒极了。在大学时,只要他在球场上,郎茹必定是最忠实的观众。 郎茹是一个腼腆的女孩,还没等她向他表白什么,大学就毕业了。他们都离开了北京,从此天各一方,断了联系。 三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郎茹听说林语被分回了老家,在那个边陲小城的国际旅行社上班。 她给他写了一封信,可是,他一直没有回音。 郎茹以为他可能换工作了,心中不免很失落。她在海南岛,他在内蒙古,天南地北,太遥远了,郎茹不想再强求这个缘分了。 可是,她又不甘心,几个月后,她突然想再给他打个电话。 首先,她查询了全国长途电话区号,然后通过那个小城的114,查到了他单位的电话号码。 是一个中年女人接的电话。 “请找一下林语。” 对方似乎惊愕了一下,问:“你是谁?” “我是他同学。” “他死了。” 接着,对方告诉郎茹,几个月前的一天,林语下班离开单位的时候,门卫交给他一封从海南岛寄来的信,他一边走一边读,被一辆急驰的轿车撞倒在地…… 郎茹惊呆了。 不能说林语的死跟她有关系,但是也不能说没关系。 她木木地放下电话,跌坐在沙发上,似乎听到了一声难听的急刹车,就止于她的耳边。 那之后,她总是做一个相同的噩梦,梦见她写的那封信变成了一个苍白的纸人,它拽着林语朝一辆迎面开来的轿车撞去…… 那段时间,她被这个噩梦折磨得精神恍惚,甚至不敢睡觉,天天夜里看电视,一直到凌晨。 时间是消解恐惧的良药。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郎茹渐渐忘掉了这件没头没脑的事。 有一次,她在中央电视台看到这样一个纪实节目:北京某音像店卖盗版VCD,被管理人员收缴。 突然,她在围观的人群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林语!那张脸只是在镜头里闪了一下,然后就不见了。 这是个秘密,估计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发现了这个秘密。 她的心又一次陷入了黑暗的深渊。她安慰自己:电视里那张一闪而逝的脸不是林语,不过是两个人长得很像而已…… 不久,郎茹意外地得到了一个消息:林语毕业后一直没有离开北京。那个死于车祸的人也叫林语,是重名。 她一下就激动起来———林语还活着! 她决定去找他。 通过几个在北京工作的同学,她终于找到了林语。不久,林语就离开北京,投奔郎茹到了海南岛。 半年后,两个人举行了海滩婚礼。 开始,他们时不时就说起内蒙古那个倒霉的林语,说起郎茹给他写的那封莫名其妙的信,说起这件事的离奇…… 时间长了,也就渐渐不再说。 他们的生活应该说很美满。最近,他们正准备要个小孩。 算起来,郎茹给那个林语写信已经三年了,没想到,她突然接到了他的回信!这时候,别说郎茹两口子把他淡忘了,估计连他的父母都不再念叨他了。 这是一个白色的信封。上面的地址写得清清楚楚,就是那个边陲小城,就是那个国际旅行社,就是林语。 冷意从郎茹的脊梁骨爬遍了她的全身。 她不知道这个林语个子是高是矮,脸盘是方是圆,生前是善是恶。她对他一无所知,只有一种直觉———她要倒霉了。 她慢慢离开收发室,一边走出单位的大门一边小心把信拆开,紧张地看起来。 这封信的格式就很怪: 郎小姐: 我和你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给我写信? 郎小姐: 你夺走了我的命。 郎小姐: 干脆,咱们交个笔友吧,你要经常给我写信。 郎小姐: 我的通信地址是———国际旅行社门前柏油路。 林语 郎茹猛地抬起头,发现她已经走到了马路中间,在血红的夕阳中,一辆急驰的轿车迎面冲过来,她双眼一黑,就从这个世界栽进了那个世界…… 那个林语死了后,他的老婆一直没有再嫁。 她的悲伤渐渐结了冰,一心想报复。 终于,她按照郎茹那封信上的地址回了这封信。 后面的事就出乎她的预料了。 夫 妻 太太出国了,男主人一个人在家。 这一天是阴历七月十三。明天,他过生日,31岁生日。 他打电话叫一个钟点工来收拾房间。 大约十分钟之后,门铃响了,钟点工来了。她是一个30多岁的女人,面容很憔悴。 门打开之后,两个人互相望着对方,都愣住了。 “你看什么?”男主人问。 “你看什么?”钟点工颤颤地反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面熟?” “是呵。你呢?” “我也觉得你面熟!” “你是……” “我是钟楚良呵!你是……” “我是殷红!” “殷红……对了,殷红!”男主人愣了片刻,一下就抓住了她的手,眼圈就红了:“你是我老婆!” “噢……我也想起来了,你是我老公!” 两个人的声调里都透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突然,男主人想起了什么,慢慢放开了钟点工的手:“……可是,我有太太呵,她出国了。” 那个钟点工一下也拘谨起来:“是啊,我也有老公,他在市场卖菜……” 男主人看着她的眼睛,使劲地想:“可是,我为什么觉得你是我老婆呢?” “我也觉得你好像是我老公呵。” “好像是一个很遥远的梦……” “没错儿,就是一个很遥远的梦……” 钟楚良猛地抖了一下:“我明白了,咱俩上辈子是夫妻!” 殷红迷茫地看着他,喃喃地说:“上辈子……” 终于,她把手中的脸盆“哐当”扔在了地上,一下扑到男主人的怀里,男主人也紧紧搂住她,两个人抱头痛哭。 哭了一会儿,男主人首先止住了。 他把殷红拉到沙发上,为她擦干了眼泪。 “别哭了。我们这辈子都托生了,还碰巧遇到了,还互相都记着,这是缘分哪!别哭了。” 殷红抽抽搭搭地说:“我不哭了。” “来,我们对一对———我们成亲那年,你21,我20,对不对?” “对呀。你属蛇,我属龙。” “我是一个戏子。” “你是唱花鼓戏的。” “你爹开药铺,是武汉数一数二的富翁。” “你到我家来唱戏,我看上了你,非要和你成亲。” “成亲那天,连警署和卫戍司令部都来了人。” “晚上,你还跟我开玩笑,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我头戴礼帽,十字披红。” “我穿着绣鞋,蒙着盖头。” “我记得拜堂的时候你还掐了我一下。” “成亲后,我爹就不让你唱戏了,给了你一个药铺,你当上了掌柜的。” “咱家住在日租界,西式洋楼,镂花铁门。” “对面是平汉铁道,铁道那面是贫民区。” “那条街有一个妓院和一个舞厅,经常可以看到高丽妓女,头发挽在脑后,露出粉白的大脸。还有醉醺醺的日本水兵。” “我最爱穿的衣服就是那件盘花高领旗袍,还有白色的毛披肩,金丝绒黑斗篷……” “你记得那次失火吧?” “那场火是天意。” “我看着咱家的药铺被烧得精光,腿都站不直了。要不是有你爹,咱们连饭都吃不上了。” “那年我26。” “你还记得德望吗?” “咱家老四?” “对呀。” “怎么不记得!本来,你给他请的那个星相家说他是壬骑龙背的八字,安邦定国,官至一品,可是……” “他死的那天是阴历十一月二十九吧?” “没错儿。” “现在想一想,其实就是肺炎,却要了他的命……” “那一年我31。” “你还记不记得……第二年的阴历七月十三?” 这句话好像刺到了两个人共同的一个神秘穴位上,他们几乎同时打了个冷战,互相愣愣地看着,都不说话了。 第二年的阴历七月十三,就是今天这个日子。男人31,女人30。 他们对视了很长时间,钟点工终于开口了,她颤巍巍地说:“那一天,你疯了,我也疯了……” 警 察(1) 老张是开卡车的。 他每天夜里往邻县送石料,第二天白天拉沙子从另一条路返回。 从山里的石料厂到邻县县城,需要四个多钟头。这条路上车辆很少。 车灯一高一矮照出去,前面的路白花花的,再远,就是无边的黑暗了。 对了,两边的树很多,榆树,不是那种参天大树,而是一人多高的矮树,好像就是为了挡住人似的。没有人修剪,毛毛刺刺的。 偶尔有一只飞行物从车灯的光柱里惊惶飞过,肉翅膀连接着胳臂、身体、尾巴,长相阴森,老张怀疑是吸血蝙。 这只被老张疑为吸血蝙的东西刚刚飞过,他就看到公路右侧站着一个警察。 警察跨到路中央,挥了挥手。 老张吓了一跳,一脚刹车停住了。 这个警察瘦瘦的,他的脸在车灯前显得很白。 这里离城里有七八里路,怎么会有警察呢? 老张想,也许他是想搭车。可是,他走过来之后,却朝着老张敬了个礼,老张一下就明白了——这是公事公办。他急忙打开车门跳出去。 警察要了他的驾驶证,翻了翻,问:“你的转向灯怎么一直亮着?” 老张探头一看,右转向灯果然亮着。他记得拐弯之后他把它关了,难道是连电了? “罚款。”老警察一边说一边掏单子。 他的车不是本地车,警察有权现场收缴罚款。 这时候对警察说好话是没用的,老张知道这一点,他只好自认倒霉,乖乖掏钱。 上了车之后,他从反光镜朝后看了看,那个警察笔直地站在公路旁,好像等待着下一辆车——公路上一片漆黑,再没有一辆车了。 他突然想到:这个荒凉的地方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警察?为什么没看见他的警车? 第二天夜里,老张再次路过那个地方,又看到那种长相阴森的活物了,它从公路一侧的黑暗中飞出来,从车的灯光中穿过,飞进公路另一侧的黑暗中。 接着,那个警察就在公路右侧出现了,他跨到公路中央,挡住了老张的车。 老张跳下来之后,警察敬个礼,把他的驾驶证要了去,像昨天一样翻了翻。 “你的转向灯怎么一直亮着?”他问。 老张探头看了看,右转向灯果然又亮了。这一次老张清清楚楚地记着,最后一次转弯之后他关了转向灯! “这不可能呵!”他申辩。 警察掏出单子,冷冷地说:“少废话,罚款。” 交钱时,老张留了个心眼,悄悄记下了他的警号。 上了车之后,老张又从反光镜朝后看了看——那个警察笔直地站在路边,尽职尽责地朝黑暗的远方张望着。 老张在邻县住了一夜,次日一早,他去了交警队,想查证一下昨天记下的警号存不存在。 一个女警察在电脑前“噼里啪啦”敲打了一阵子,然后告诉他:“没有这个警号。” “他罚了我的款呵。” 女警察想了想,说:“那可能是有人冒充交警,你可以去刑警队报案。” 老张从交警队出来,正好碰见一个认识的司机,他来交罚款。 老张对他说了这件事之后,他惊骇地说:“你见鬼了吧?那个地方只有一个警察塑像,是水泥做的!” 老张的心“忽悠”一下就跌进了深渊。 第三天夜里,老张又往邻县送石料了。 这一夜更黑。 渐渐地,他接近了那个恐怖地段,那种毛烘烘的东西突然从车前飞过,差点撞在风挡玻璃上。接着,那个警察就从公路右侧出现了。 他脸色苍白地站到路中央,挥了挥手。 老张停下车,却不敢下去了,他坐在驾驶室里,不停地哆嗦起来。 警察等了一会儿,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下车。没办法,他只好打开车门,战战兢兢地爬了下去。 警察又伸手要去了他的驾驶证,一边翻弄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为什么不下来?” 老张没有回答,他死死盯着他的脸,想找出一丝水泥的痕迹。可是没有,尽管他的脸有点白,却是血肉之色。 终于,老张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您是……哪儿的交警?” 老警察并不看他,说:“我就是这儿的。你的转向灯又亮了。” 老张一抖,转头看了看,那个诡秘的右转向灯真的又亮了! “我这辆车肯定有问题……”他嗫嚅着说。 “有问题就一定要修好!出了事你能负得起责任吗?”警察一边训斥一边掏出单子:“罚款!” 老张实在忍不住了,说:“我去交警队问了,他们为什么说……没有你这个警号?” 警察看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他们管白天,我管黑天,是两回事儿” 老张不敢较真,老老实实地交了罚款,拿回驾驶证,马上爬上了车。 他没有朝前开,而是把车朝后倒了倒。 雪亮的车灯照在那个警察的身上,他在公路右侧威严地挥了挥胳膊,示意老张可以走了。 右转向灯一下下地闪烁着。 老张一轰油门,把方向盘朝右扳去…… 警察顿时呆成了一尊塑像! 警 察(2) 笨重的卡车撞在了一个坚硬无比的东西上,有一种强烈的震动感:“哐当!——” 第二天,老张的车在邻县县城被另一个年轻警察扣住了。 他向老张敬了一个礼,说:“你涉嫌撞坏了警察塑像,请交罚款。” 瘦 子 炎黄县,一个偏僻的村庄。 安分的村民都熄灯睡了。 其中有一个窗子,它也黑,不过那是窗帘的黑。 黑色的窗帘里,亮着一盏暗淡的灯,灯下,四个人在赌钱。 三个胖子,一个瘦子。 这是一个秘密的赌窝。户主叫黄三,是个光棍。 三个胖子经常来这里。 他们分别是附近三个镇的大赌徒,而他们都不知道这个瘦子来自什么地方,反正他不是本地人。 这个瘦子来到炎黄县,放出话来,要大赌。 三个胖子闻讯和他见了面。 最初,三个胖子不信任他,让他亮亮底。结果,他们都被镇住了:瘦子的衣服和裤子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口袋,装满一捆捆钞票。 于是,三个胖子把他领到了这里。 其实,他们早密谋好了,要合伙坑这个瘦子。 他们来的时候,黄三不在家。不过没关系,他们都有钥匙。 传统赌法,麻将。 那个桌子是专门为赌博做的,每一面都有一个木箱,用来装钱。 瘦子出奇地瘦,像个竹竿。 他的脸色苍白,坐在那里毫无表情。 可能是赌徒们抽的烟太多了,房子里有一股纸灰的味道。 瘦子的钱像流水一样流进三个胖子的口袋。 他一直垂着眼帘打牌,没有任何表情。 四个人屁股下都是旧椅子。 三个胖子太重了,他们的椅子不停地“吱呀吱呀”叫,只有那个瘦子的椅子没有一点声响。 夜越来越深,纸灰的味道越来越浓。 终于,瘦子的钱全部输光了。 他被掏空之后,变得更瘦了。 一个胖子直了直腰,揶揄地对瘦子说:“还赌吗?” “不赌了。”瘦子说。 三个胖子都有点疑惑。 他们以为这个家伙是个高手,没想到,他就这样乖乖地输光了,而且输光了就不再赌了,一点意外都没有。 另一个胖子说:“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你还有一次机会,不知道你想不想要?” 瘦子似乎并不重视,他毫无表情地说:“什么机会?” “你还可以拿命赌一次。” 瘦子叹口气,说:“去年夏天我跟人家赌钱,最后就用命做了赌注,已经输掉了……” 三个胖子几乎同时抖了一下。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三个胖子像惊弓之鸟一样都飞快地转过头去看———是黄三。 黄三笑嘻嘻地说:“你们三个人赌什么哪?” 话音刚落,房子一下就陷入了黑暗中。 一个胖子颤巍巍地说:“我们是四个人啊!” “明明是三个人嘛。”黄三一边说一边摸黑找着什么。 过了好半天,一个胖子说:“你干什么呢?” “我找蜡烛。” “你他妈快点啊。” “我就放在这个抽屉里了,怎么不见了呢?” 又过了一会儿,黄三终于把蜡烛找到了,他“哧啦”一声划着一根火柴,把蜡烛点着———瘦子坐的那个椅子已经空了。 三个胖子顿时面如纸灰。 借着蜡烛的光,他们都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他们的钱都不见了,包括刚刚赢来的钱,还有他们自己带来的赌资,都变成了纸灰! 他们惊恐地四下巡视,根本不见那个没有表情的瘦子。 他们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都落在了黄三的脸上———他坐在了那个空椅子上,端端正正,毫无表情。 他好像已经不是黄三了。 坐在他两侧的胖子都朝后闪了闪。 他似乎受到了一种神秘力量支配,木木地伸出双手,一边“哗啦哗啦”洗牌,一边木木地说:“现在,我借黄三的命,继续跟你们赌———赌你们三条命!” 三个胖子起身就逃,两个椅子被撞翻,“噼里啪啦”倒在地上…… 一个高级扒手,把三个赌徒洗劫了。 他分给了黄三一小部分。 长 夜(1) 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过去是柴小堡的家,在十四楼。 柴小堡从窗子望出去,是浩瀚的夜空,下面是高高低低的楼顶。 母亲把他送来之后,锁了门,下楼走了。那厚厚的防盗门,估计大炮都轰不开。 柴小堡的心似乎踏实了些。 昨晚上,柴小堡杀了人。 他没想到,人的肚子那么软,硬实的程度竟然比不上一个西瓜。 那个人叫胡青,是市田径队的标枪运动员。这个家伙很奇怪,平时不爱说话,一双厚厚的眼皮总是耷拉着,好像永远都是那样无精打采。可是,一到了赛场上,他就变成了遭遇红色的公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