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岔(2)
时间:2013-02-26 作者:王斌 点击:次
祖父的一位孩子,考了学,那时在外地,吃着他妈给他炒下的熟面粉,过完了党校生活。毕业后,念着家里两位老人,撇不下心,回到地方上,担起了一个家庭,为这曾经欺负过他父亲的人们,做着实实在在的事情。 祖父的另一个孩子,得了脑膜炎,傻笑着,出进窗子。祖父年事已高,或许已到了承受灾难的极限,病了,从此就再也没有醒来。他的傻儿子歪着脑袋对他的姐姐说:“姐,妲(爸爸)睡绰(着)了昂(是吧)?妲,睡绰了。”傻儿子含着泪对他的姐姐说。 他的姐姐,哭成了泪人,看着兄弟居然会流泪,既悲伤又庆幸地流着泪,连连点头。 后来,经县医院治疗,傻儿子的病渐渐好了,但再也读不成书,多年来他一直在乡下务农,撇着大脚,给这给那帮忙,全然忘记,这里,曾经查点就成不了他的家。 多少年了,姑姑在说起傻兄弟含着泪花问她的那一句话时,总也眼泪汪汪。 灾难已接近尾声,或许也是象征着一个新的时代的到来吧。后来,几位长辈逐渐都有了各自的家庭,有了我,有了几位堂弟堂妹,一代人受苦受难,两代人翻身过日子,该有多不易。 『三』 后来我逛走到了这里,写完了给自己先辈的一点小文字之后才恍然感到,王氏家族的灾难,远远才是静宁县诸多百姓生活苦难的一个小小的缩影。有多少比我们过得更为艰难的人,有多少位祖父及父亲母亲们为了养活儿女,忍受着近于远古时代才会有的侮辱及困苦。成千上万个日日夜夜里,这些长辈们曾夜里无眠过,抬头一看黄天,曾扑通一声跪下来嚎啕大哭过,女人流着算泪,男人吸着老旱烟,这些泪与烟,多像绝望之后化成的辛酸的血泪痕迹。 这些苦难之后的痕迹,去年游走田堡、四河及石咀时我曾遇到过。那个冬天,一个个村庄里几乎不见一个壮丁,孩子肮脏了衣服背着书包,女人顶着手巾在山风中和我一样忙着赶路,多少老人拄着拐杖望着墙头之外的夕阳,和夕阳中晚归的家人。 山路,于是就成了我解读乡村文化繁盛与萧条与否的一个层面。现在这一条条通向山外世界的路,给人们带来希望,带来阳光,通向县城,通向开放。山路两旁,种有杏树,种有苹果,种有绿化山乡的沙芨,野鸡儿悠闲地从中漫步,诗歌中的意想,原来也可以表白这样一种兴盛,无言中展示新一届领导人及基层干部面对山乡农村时的良知。 『四』 阴阳相隔,祖父不会再受苦受难,对于他来说,抛下苦难,撒手人寰,或许就该是一种难言的解脱。多少年来,提起家事,我心头总会难平。后来读到一位老人的文章,知道怀以古事在心并不是件好事,而且,当年的几位现已老了,老了,已经能够在深夜里咀嚼起年轻时狂妄与狭隘所带给他们的枯涩了。多灾多难的静宁春秋,他们这么多年来也该有多不易,想法设法去做一件件伤人的事难以成功,确实也够累的。原谅你当初的年轻,体谅你现在的年老,只是在无人的时候轻声念叨一句:算了吧,都好好过吧。 老人去了,你也就该懂事了。 灾难可能还会延续,一种封闭之后的愚昧,一种愚昧中的一帮狭隘又自私的,带着些许幸灾乐祸心态的错乱人格,就如人类自身会有的返古现象一样还会反扑。还有人在热切地期待着第二次文化革命的到来,诸如时常会听到“如果再来一次文*,我就怎么样怎么样”这之类的话,他们热切地盼望着以后会有那么一天,到那一天,他会“手执刚鞭将你打”,会说“王法?!我就是王法”。 历史重演的事实,实在是太多了,假如那一天不幸真的到来,一种错乱的社会心态成为风气,一帮有着错乱人格的,在诸多的社会正面说教之下压抑太久的暴徒,将会重新掀起新一轮对曾经让其受尽了“屈辱”的文明发难。而先前诸多文化大师们的担忧,就绝对不该会是造作。 最难的懂的,其实正是人心。手心手背,文化的两极,其实一直都存在着。文化的负极,只是如不满足的小丑一样出来发泄发泄,揶揄文明而得不到,他就想毁掉这些他得不到的东西。 文化,不就是两把刀么,一个在大师手里,一个在小丑手里,一个勾画美丽历史,一个要将历史弄得混乱些,再混乱些,恰如用刀将一副历史的画卷刻画得血泪斑斑他才心甘。但就算小丑如何侍弄,他用刀挫伤过多少文明,削弱过多少文明的力量,也还是排不到大师的前头去,因此他总也不甘心,总是伺机想出来试试他那把杀人的刀的手法和力度,因此也总是将一副副画卷刻弄得伤痕累累、血泪斑斑。 那天,轻轻走过祖父的坟墓。 如果大师人格强健,没有打盹,小丑们,你再跳出来试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