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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和日丽(第十四章)(2)


  杨小翼咯咯咯地笑了。她心里热乎乎的。陈主任在她面前从来没领导的架子,既有长者的宽厚,也有朋友式的随意和放肆。
  她们打好饭菜,在餐桌上坐下来继续闲聊。陈主任好像对刘世军很感兴趣,她又说起刘世军。她问,刘世军为什么特意来广安看你。杨小翼说,我们从小在一块玩。青梅竹马?陈主任调侃。杨小翼答非所问,他是个傻瓜,不会读书,成绩一塌糊涂。说完她笑了起来。不知怎么的,说起刘世军杨小翼就想贬损他,其实刘世军没有这么笨,他现在和少年时期完全不一样了,现在他身上颇有些男子汉的模样。陈主任说,我看是个挺不错的小伙子,找爱人要找他这样的。杨小翼说,这么笨的人我才不要呢。陈主任说,我看他一点也不笨。杨小翼说,他才笨呢,他在家里经常受他妹妹的欺负,他爱人写信给我,也笑他笨。陈主任一直看着她,温和的眼神里有一丝锐利的光芒。杨小翼有点心虚,解释道,他爱人是我的好朋友,是个真正的大美人。
  这天下午杨小翼老是想刘世军的模样。想起这次在广安惹他生气,令他不告而别,还是有些内疚。
  傍晚的时候,杨小翼收到一封信,一看竟然是刘世军写来的。杨小翼非常开心。杨小翼一算,刘世军上次来广安看她已有半个月了。她想,世间的事是多么巧合啊,中午,她和陈主任谈刘世军,下午她想他的样子,傍晚就收到了他的信。自她离开永城,刘世军从来没给她写过信,这是第一封。这家伙终于想起来给她写信了,写了什么呢?杨小翼非常好奇。她拆开了信阅读。
  小翼,你好!
  从广安回来后,一直惦记着你,放不下你。
  小翼,在广安时,我的脾气不是很好,请你一定要原谅我。我不告而别,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想给你写信的念头早就有了,你去北京上大学时,我就想给你写。可是,我不敢给你写,那时候我犯了错误。生活总是有太多的意外。
  我的生活还像原来一样。前不久,我提升成为后勤科的科长,但也只是一个连级干部。和平年代,要成为像父亲这样的人物是件困难的事。我们是赶不上父辈了。有时候,我真的盼望再来一次战争,我可以去前线,那我就可以建立赫赫战功。当然只是幻想而已。
  小翼,这次来广安,看到内地这么艰苦,还是替你捏一把汗。本来,我以为你出了这么大事,一定很悲伤。我猜想悲伤是肯定的,只是你把它放了在心里面。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你一直都挺要强的。
  伍思岷联系上了没有?他都还好吗?想起从前的事,是我做错了,你没有做错。是我对不起他,你没有。因为是我出卖了你。
  小翼,你有空的时候给我写写信,告诉我你都在干什么。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在忙啥,否则,我会担心你的。
  祝
  进步!
  刘世军
  1963年12月20日
  读完信杨小翼松了一口气。“这个傻瓜,他怎么还向我道歉,应该是我道歉才对。”刘世军信里对她的牵挂也让她感动。“这个傻瓜,信写得还不错呢,还能写得往人心里去。”她发现了信里有几个明显的错别字,错别字好像是刘世军少年时调皮的表情,把他现在给人的严肃老成的印象破坏了。她又傻笑起来,她在心里骂道:“你这个白痴,你这个白痴。”
  杨小翼给刘世军回了信。在信里,她讲了陈主任夸刘世军的事,也说了那天见到伍思岷的情形。关于对伍思岷的情感,言语之间,她有所保留。她怕他会伤心。
  这之后,杨小翼和刘世军开始了持续的通信。
  关于伍思岷的信息慢慢多起来。现在,杨小翼知道伍思岷家住哪里了。他们家在城北的河边,附近都是低矮的平房,他们家的房子因经年失修,院子的围墙上到处都是白屑。伍伯伯现在县长途汽车队做司机。长途汽车站就在伍家附近。杨小翼猜想,这房子应该是长途汽车运输队分给伍家的。
  她决定去拜访伍伯伯。同伍思岷比,她和伍伯伯要熟悉得多。
  杨小翼是在元旦那天去找伍伯伯的。那天厂里放假,一整天她都和同事在广安街头闲逛。逛街时她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怕伍伯伯不愿见她。她是到了傍晚才下决心去见伍伯伯的。当时天已快黑了,街巷的路灯都已点亮。快到伍家院子的那段路高低不平,很难行走。她抬眼望去,伍家的窗口闪烁着一框的彩灯,在黑夜里,彩灯依次跳跃,周而复始,像永远没有完结的骨牌。这框彩灯增添了元旦之夜的气氛。看到这框彩灯,她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心情变得美好起来。
  她敲院子的门,伍伯伯拿着手电出来,手电打在她脸上,十分刺眼。手电移去后,她的眼前一片黑暗,甚至连窗口的那框密密麻麻的彩灯也暗了下去,变得模糊不清了。伍伯伯认出了她。
  “小翼,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伍伯伯没有表现出一丝丝敌意,相反他的声音惊讶中有宽厚,好像她是他盼望已久的一个朋友。他的宽厚让她感到温暖。
  “进来,进来。你吃饭了吗?”
  她没回答,跟着他进了屋。灯光下,她看清了伍伯伯的脸,还像原来一样胖,但比从前苍老多了,他的头发又粗又白,杂乱地堆在头上,好像被风侵袭的枯草。他的家整得很干净,这份干净让她想起伍思岷,他总是那样干净整洁。
  她以为伍伯母不在,但过了一会儿,屋内传出伍伯母的声音:
  “谁来了?”
  伍伯伯有点迟疑,他没回答她,他说:“没什么。”
  杨小翼很奇怪,她怎么不出来。她问:
  “伯母在里面?”
  他点点头,然后轻轻地说:“她生病了。”
  “什么病?”
  伍伯伯没有回答。
  屋里又传出尖刻的声音:“我知道有人来了。是谁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伍伯伯没有理睬她。伍伯伯轻声解释道,她心情不好,很烦躁。
  “伯母什么病呢?”
  伍伯伯依旧没有回答。他不声不响来到院子里,她也跟了出去,气氛或多或少有些尴尬。伍伯伯问她什么时候来广安的。
  她告诉他,来广安已有三个月。她没提起北京的事,她只是说,高中毕业参了军,后来,她响应建设大后方的号召,自愿来到广安,现在华光机械厂工作。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问起刘伯伯和母亲的近况。她说,他们都挺好的。他笑道,好久没有你们的消息了,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你们了,真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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