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枫轩 > 雨枫书屋 > 经典名著 >

先秦史·第十三章 衣食住行(6)

作事以短衣为便,古今一也。或谓其制起于赵武灵王之胡服,斯不然矣。《曲礼》曰:“童子不衣裘裳。”《玉藻》曰:“童子不裘不帛。”《内则》曰:“十年,衣不帛,襦袴;二十可以衣裘帛。”此数语实互相备,成年则裘帛而裳,否则不裘不帛而襦袴也。《方言》曰:“复襦,江、湘之间谓之。”即裋,与短同语,襦亦即侏儒之儒,其为短衣无疑。古少者、贱者,皆服劳役,见第十一章第四节。而贱者恒衣短褐。241戴德《丧服变除》:“童子当室,谓十五至十九,为父后,持宗庙之重者,其服深衣不裳。”《玉藻》:“童子无缌服,听事不麻。”《注》曰:“虽不服缌,犹免,深衣,无麻,往给事也。”盖丧祭不可以襦袴,故加之深衣;正与庶人以深衣为吉服同也。《左氏》昭公二十五年,师己称童谣曰:“鹆跦跦,公在乾侯,征蹇与襦。”盖言其将跋涉于外。《方言》曰:“袴,齐、鲁之间谓之。”是凡行道者皆襦袴也。又成公二十六年:“见靺韦之跗注。”《注》曰:“戎服,若袴而属于跗。”云若挎而不云袴者,以袴不属于跗,非谓无跨,否则当云若裳矣。或谓即宣公十二年之甲裳,为后世之战裙者非也。服劳、行道、从戎皆襦袴,所以便动作也。若燕居取其温暖,又或取脱著之便,则又贵乎长。《论语·乡党》:“亵裘长。”袍亦下至跗,《释名》。皆取其暖。深衣连衣裳而一之,不过拘于礼服必用衣裳之制,其实已与袍衫无异。后世此等拘泥去,则替深衣而径代以袍衫矣。《方言注》:“今或呼衫为襦。”《急就篇注》:“长衣曰袍,下至足跗。短衣曰襦,自膝以上。”皆可见襦与袍衫是一。而《续汉书·舆服志》,以袍为古之深衣者?《释名》曰:“衫,芟也。衣无袖端也。”《唐书·车服志》:中书令马周上议:礼无服衫之文。三代之制有深衣,请加谰袖褾襈,为士人上服。《类篇》:衣与裳连曰襕。禄,袖端也。襈,缘也。盖特加袖端及缘,以象深衣,其实则仍袍衫耳。后汉时之袍,或有褾襈,亦未可知。然观马周之议,则俗去之亦已久矣。其便服转尚裙襦,则仍取动作之便也。惟习以袴为戎服及贱者之服,故必著裙。魏、晋以后,车驾亲军,中外戒严,皆服袴褶。《急就篇》注:“其形若袍,短身而广袖。一日左衽之袍也。”案左衽者原于胡服,非左衽者,自原于中国之戎服也。贱者之服短衣,尤古今如一,可见有关实际之事,必不能因好尚而变迁。古今中外,虽有小异,实必大同也。

衣之宽窄,随气候而异。南方气候暖,多宽。北方气候寒,多窄。吾国文化,本起于南,故衣服亦颇宽。贵人尤甚。盖以是为美。《礼记·儒行》:孔子曰:“丘少居鲁,衣逢掖之衣。”《注》云:“逢,犹大也。大掖之衣,大袂单衣,此君子有道艺者所衣也。庶人禅衣,袂二尺二寸,祛尺二寸。”《周官》司服:士,“其齐服有玄端素端”。《注》云:“士之衣袂,皆二尺二寸,而属幅,广袤等也。其祛尺二寸,大夫以上侈之。侈之者,盖半而益一焉?半而益一,则其袂三尺三寸,祛尺八寸。”此虽无正文,然古必有贵者侈袂之俗,郑乃据以为言也。

古代衣服,颇不自由。一以封建之制,藉服饰以别等级,一由锢蔽之俗,率疾恶独异者也。《周官》大司徒,以本俗六安万民,六曰同衣服。242《注》云:“民虽有富者,衣服不得独异。”商君治秦,盖用此法。见第十一章第四节。此明等级之说也。《礼记·缁衣》:“子曰:长民者,衣服不贰,从容有常,以齐其民,则民德壹。”《王制》:“关执禁以讥,禁异服。”郑子臧好聚鹬冠,郑伯闻而恶之,使盗杀之于陈、蔡之间。《左氏》僖公二十四年。荀子曰:“今世俗之乱君,乡曲之儇子,奇衣妇饰。态度拟乎女子。妇人莫不愿得以为夫,处女莫不愿得以为士。束乎有司,而戮乎大市。”《非相》。此恶异己者之说也。然各地方之服饰,初不甚一律,故孔子言:“君子之学也博,其服也乡。”《儒行》。《左氏》言钟仪南冠而絷。成公九年。《国策》言异人楚服而见。《秦策》。又《史记》言:“子路冠雄鸡,佩猳豚,陵暴孔子。孔子设礼,稍诱子路。子路后儒服委质,因门人请为弟子。”《仲尼弟子列传》。则因气类之异,而服饰不同者亦有之。盖好尚之殊,习俗之异,皆能使服饰不一律也。《儒行》:“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夫子之服,其儒服与?”《苟子·哀公篇》:“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吾欲论吾国之士,与之治国,敢问何如取之邪?孔子对曰: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为非者,不亦鲜乎?”《盐铁论·相刺篇》:“大夫曰:今文学衣冠有以殊于乡曲,而实无以异于凡人。”《刺议篇》:“文学曰:衣儒衣,冠儒冠,而不能行其道,非真儒也。”“大夫曰:文学褒衣博带,窃周公之服。鞠躬踧躇,窃仲尼之容。”则当时儒者之服,确与恒人有异。衣服所以章身,故富贵者多好华异。然孔子曰:“国家未道,则不充其服焉。”《玉藻》。卫文公大布之衣,大帛之冠。《左氏》闵公二年。晏子一狐裘三十年。《檀弓》。此则公产之世,同甘共苦之规,演而为封建之初,制节谨度之道,有足使不称其服之徒,抱愧色焉者矣。



作品集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