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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史·第十三章 衣食住行(15)

古民间之往来不盛,故道途宿息,及既至后之馆舍,皆须官为措画。268《周官》野庐氏:“比国郊及野之道路宿息井树。”遗人:“凡国野之道:十里有庐,庐有饮食。三十里有宿,宿有路室,路室有委。五十里有市,市有候馆,候馆有积。”遗人职云:“郊里之委积,以待宾客。野鄙之委积,以待羁旅。”委人职亦云:“以稍聚待宾客,以甸聚待羁旅。”掌讶职云:“若将有国,宾客至,则戒官修委积。”又云:“及委则致积。”怀方氏职云:“治其委积、馆舍、饮食。”《管子·五辅》亦云:“修道路,便关市,慎将宿。”《觐礼》:天子有赐舍,《曾子问》曰:“卿大夫之家曰私馆,公馆与公所为曰公馆。”其事也。《杂记》:“公馆者,公宫与公所为也。私馆者,自卿大夫以下之家也。”《觐礼》又曰:“卿馆于大夫,大夫馆于士,士馆子工商。”盖无特设之客舍,故各就其家馆之。《聘礼》:“有司入陈。”《注》云:“入宾所馆之庙,陈其积。”案古庙寝同制,故可以舍客。民间往来,当亦如是。《史记·商君列传》:商君亡至关下,欲舍客舍。舍人不知其是商君也,曰:“商君之法,舍人无验者坐之。”此客舍必是民家。若关下官所为舍,则本非有符节不能止宿矣。《左氏》僖公二年,晋人假道于虞曰:“虢为不道,保于逆旅,以侵敝邑之南鄙。”此逆旅亦必是民家,若专以宿客为业,官自可加以封禁也。《史记·扁鹊列传》:“少时为人舍长。舍客长桑君过,扁鹊独奇之。”《索隐》引刘氏云:“守客馆之师,故号云舍长。”此客馆似是专业,然此等似不多也。《商君书·垦令篇》:“废逆旅,则奸伪躁心私交疑农之民不行。逆旅之民,无所于食,则必农。农则草必垦矣。”当时之秦,未必有专营客馆者,盖亦民家以此牟利,故欲返诸农易也。

操舟之技,北不如南,内地又不如缘海。案《左氏》僖公十三年,秦输粟于晋,自雍及绛相继,命之曰泛舟之役。《史记》亦云:“以船漕车转自雍相望至绛。”见第九章第三节。《战国·楚策》:张仪说楚王曰:“秦西有巴蜀,方船积粟,起于汶山,循江而下,至郢三千余里。舫船载卒一舫载五十人,与三月之粮,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余里,里数虽多,不费马汗之劳,不至十日,而距捍关。捍关惊,则从竟陵以东,尽城守矣。”似西北操舟之技,亦已甚优。然北人徒涉者甚多,可见其济渡尚乏。269案古济渡有二法:一以船自此岸渡至彼岸,诗所谓“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者也。此法见于记载者甚少。二以舟自此岸接于彼岸,人马行其上。《尔雅》云:“天子造舟,诸侯维舟,大夫方舟,士特舟,庶人乘柎。”《公羊》宣公十二年《解诂》同。《诗·大明疏》所谓“加板于上,即今之浮桥”者也。古人所以如此,盖缘其造桥之技颇拙。《孟子》言:“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咸。”盖仅能于水小之时,架木为桥,水大即不免断绝,故不得不如此。然亦由其行舟之技尚拙,舟船较少故也。《诗》曰:“子惠思我,褰裳涉溱。”《论语·宪问》曰:“深则厉,浅则揭。”此皆所谓徒涉。《易·既济》:“初九,曳其轮,濡其尾。”《孟子·离娄下》:“子产听郑国之政,以其乘舆济人于溱、洧。”此则所谓“以车载而渡之者。”《论语·述而》:“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礼记·檀弓》曰:“死而不吊者三:畏,厌,溺。”《祭义》曰:“壹举足而不敢忘父母,是故道而不径,舟而不游。”《左氏》哀公十五年,芋尹盖谓吴大宰嚭曰:“苟我寡君之命,达于君所,虽陨于深渊,则天命也,非君与涉人之过也。”《荀子·天论》曰:“水行者表深,表不明则陷。”《大略》曰:“水行者表深,使人无陷。”则古过涉灭顶者甚多,《易》所由取为大过之象也。《吕览·过理篇》言:“纣截涉者胫而视其髓。”《注》曰:“以其涉水能寒也,故视其髓,欲知其与人有异否也”此即伪《泰誓》“斮朝涉之胫”语所本。《战国策·齐策》云:“有老人涉蓄而寒,出不能行,坐于沙中。”正因战国时徒涉者甚多,乃以是附会纣之恶耳。巴蜀之文明,多受之于楚,其长于操舟,未始非东南人之教也。中国与海外之交通,自汉以后乃有可征,然燕、齐之民,当先秦之世,散布于辽东西者已甚众。史记封禅书言,齐威、宣、燕昭王,即使人人海求蓬莱、方丈、瀛州,此三山,据近人所考证,实为今之日本。见冯承钧译《中国史乘中未详诸国考证》,商务印书馆本。然则先秦之世,燕、齐之人,航勃海者已盛,故能有此传闻,其散布辽东西,未必非浮海而往矣。然北方诸国,未闻有用舟师者,至南方,则吴徐承帅舟师欲自海入齐。270《左氏》哀公十年。越王勾践亦命范蠡、后庸率师沿海溯淮,以绝吴路。《国语·吴语》。而吴、楚水战之事,尤不可一二数。入郢之役,楚所以大败者,亦以吴忽舍舟而陆,卒不及防也。海外黑齿等国之见知,必南方航海者所传述也。《禹贡》九州贡路,皆有水道。于扬州云,“沿于江、海,达于淮、泗”,此正吴徐承、越范蠡、后庸所由之路,此亦见《禹贡》为战国时书。知缘岸航行,南人久习为故常矣。而东南沟渠之贯通,尤足为其长于舟楫之证。《史记·河渠书》云:“荥阳下引河东南为鸿沟,以通宋、郑、陈、蔡、曹、卫,与济、汝、淮、泗会于楚;西方则通渠汉水、云梦之野,东方则通鸿沟、江、淮之间。于吴,则通渠三江、五湖。于齐,则通菑、济之间。于蜀,蜀守冰,凿离碓辟沫水之害,穿二江成都之中。此渠皆可行舟,有余则用溉浸,百姓飨其利。”《左氏》昭公九年:“吴城邗,沟通江、淮。”《吴语》:夫差“起师北征,阙为深沟,通于商、鲁之间。北属之沂,西属之济,以会晋公午于黄池”。亦见《吴越春秋·夫差内传》。“北属之沂”,误作“北属蕲。”案越乱既闻,王孙雒曰:“齐、宋、徐夷,将夹沟而我。”夫差既退于黄池,又使王孙苟告劳于周,曰:“余沿江溯淮,阙沟深水,出于商、鲁之间,以彻于兄弟之国。”可见当时水道所通甚远。苟,《吴越春秋》作骆,当即《国语》上文之王孙雒,苟乃误字也。盖自江至河,水道几于纵横交贯矣。果谁所为不可知,古水利修治,沟渠到处皆是,连属之而为可以通舟之漕渠,初不难也。而其较大之工程,明见记载者,为徐偃王、吴夫差。徐偃王事,见第八章第八节。可知舟楫之技,东方长于西方,东南尤长于东北也。此已开后世恃江河为大动脉之先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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