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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史·第十二章 农工商业(5)

凡制度,皆一成而不易变者也,而社会则日新无已。阅一时焉,社会遂与制度不相中。削足适履,势不可行,制度遂至名存实亡矣。工官之制,亦不能免于是。工官之设,初盖以供民用。然其后在上者威权日增,终必至专于奉君,而忽于利民。孟子之诘白圭也,曰:“万室之国,一人陶,则可乎?曰:不可,器不足用也。”《告子下》。明古之工官,皆度民用而造器。然所造之数果能周于民用乎?生齿日繁;又或生活程度日高,始自为而用之者,继亦将以其所有,易其所无;则相需之数必骤增,然工官之所造,未必能与之俱增也,则民间百业,缘之而起矣。工官取应故事民间所造之器,则自为牟利,相竞之余,优绌立见,则一日盛而一式微矣,况乎新创之器,又为工官所本无者邪?《管子》言四民不可使杂处;《吕览》言民生而隶之三官;皆见第十一章第四节。《榖梁》亦曰:“古者立国家,百官具,农工皆有职以事上。古者有四民:有士民,有商民,有农民,有工民。”成公元年。《论语》言“百工居肆”。《子张》。《国语》言“工商食官”。《晋语》。《中庸》曰:“日省月试,饩禀称事,来百工也。”则古之工人,皆属于官。然《管子·问篇》曰:“问人工之巧,出足以利军伍,处可以修城郭,补守备者几何人?”则名不籍于官,饩不禀于上,非国家之所能知矣。《治国篇》曰:“今为未作技巧者,一日作而五日食,农夫终岁之作,不足以自食也。”209《史记·货殖列传》曰:“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皆足见民间工业之盛。此固能使智巧日出,民用益周,然菽粟不足,不得事雕文刻镂,布帛不足,不得事锦绣纂组之义,亦并告朔之饩羊而不存矣噫!

第三节 商业

商业之始,其起子部族与部族之间乎?《老子》曰:“郅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至老死不相往来。”据《史记·货殖列传》。《管子》曰:“市不成肆,家用足也。”210《权修》。《盐铁论》曰:“古者千室之邑,百乘之家,陶冶工商,四民之求,足以相更。故农民不离畎亩而足乎田器,工人不斩伐而足乎陶冶,不耕而足乎粟米。”《水旱》。盖古代部族,凡物皆自为而用之,故无待于外也。然智巧日开,交通稍便,分业即渐行于各部族之间。《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货,货即化,谓变此物为他物也。《孟子》曰:“子不通工易事,则农有余粟,女有余布。”《滕文公下》。又曰:“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为备,如必自为而后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滕文公上》。人无不恃分工协力以生者,自皇古以来即如此,商业之兴,特扩而大之而已矣。

《易·系辞传》言神农氏“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天下”盖侈言之。《吕览·勿躬》曰:“祝融作市。”祝融即神农也。《书·酒诰》言:农功既毕,“肇牵车牛远服贾”;《记·郊特牲》言:“四方年不顺成,八蜡不通。”此皆今之作集,商学家所谓定期贸易也。神农时之市,度亦不过如是耳。生计稍裕,则邑居之地,有常设之市。《管子·乘马》“方六里命之曰暴,五暴命之曰部,五部命之曰聚,聚者有市,无市则民乏”是也。211《齐策》:“通都、小县置社、有市之邑莫不止事而奉王。”则邑不必皆有市。国都所在,市之规模尤大。《考工记》:“匠人营国,面朝后市。”《管子·揆度》言百乘、千乘、万乘之国,中而立市是也。藏货贿之地曰廛,《王制》言“市廛而不税”是也,《注》:“廛,市物邸舍。”案廛为区域之意,不论其为民居与商用,故许行踵门见滕文公,言“愿受一廛而为氓”也。见《孟子·滕文公上篇》。邑以外之市,则在田野之间,《公羊解诂》所谓“因井田而为市”;宣公十五年。《孟子》所谓“有贱丈夫焉,必求龙断而登之”者也。《滕文公下》。《注》:“龙断,谓堁断而高者也。左右占望,见市有利,罔罗而取之。”案登高则所见者远,招徕买者易,而人亦易见之也。城市之间,亦有作小卖买者则《周官》所谓贩夫贩妇,212司市、大市,日昃而市,百族为主。朝市,朝时而市,商贾为主。夕市,夕时而市,贩夫贩妇为主。又廛人掌敛总布。杜子春云:“总当为儳,谓无市立持者之税也。”康成不从然注肆长叙其总布取之又《诗·有瞽笺》云:“箫,编小竹管,如今卖饧者所吹也。”此即《说文》所谓衒,213《说解》曰:“行且卖也。”其规模弥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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