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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史·第十二章 农工商业(4)

喜读为。酒食也。成王来止,谓出观农事也。亲与后世子行,使知稼穑之艰难也。农人之在南亩者,设馈以劝之,司啬至,则又加之以酒食,饷其左右从行者。成王亲为尝其馈之美否,示亲之也。”此说后人多疑之,其实此何足疑?古君民相去,本不甚远,读《金史》之《昭肃皇后传》,则可知矣。昭肃后,唐括氏,景祖后,《传》曰:“景祖行部辄与偕,政事狱讼,皆与决焉。景祖殁后,世祖兄弟凡用兵,皆禀于后而后行,胜负皆有惩劝。农月,亲课耕耘刈获。远则乘马,近则策杖。勤于事者勉之,晏出早归者训厉之。”晏子述巡守之礼曰:“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又引《夏谚》“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以明之。《孟子·梁惠王下》。知古所谓巡守者,实乃劝农之事,即方伯行邑亦如此,故有召伯听讼于甘棠下之说也。见《史记·燕世家》。夫如是,安有暴君污吏,敢剥削其民者哉?古者一夫百亩,又有爰田之法,所耕之地实甚广,然《王制》言:“上农夫食九人,其次食八人,其次食七人,其次食六人,下农夫食五人。”《孟子》同见《万章下》。其所得,无以逾于今江南之农夫,而今江南之农夫,所耕者不逮古三之一也,此盖地狭人稠,迫之使耕作益精,而智巧亦日出。今日农夫之所知,盖有古士大夫之所不逮者矣。然人所以驾驭自然之术日精,而人与人之相剥削,则亦愈烈矣。噫!

第二节 工业

工业何由演进乎?曰:始于分业而致其精;继以合诸部族之长技而汇于一;终则决破工官之束缚,使智巧之士,人人有以自奋焉;此工业演进之途也。

《考工记》曰:“粤无镈,燕无函,秦无庐,胡无弓车。粤之无镈也,非无镈也,夫人而能为镈也。燕之无函也,非无函也,夫人而能为函也。秦之无庐也,非无庐也,夫人而能为庐也。胡之无弓车也,非无弓车也,夫人而能为弓车也。”《注》曰:“言其丈夫人人皆能作是器,不须国工。”然则非人人所能作之器,必设官以司其事矣。此盖大同之世之遗规。今东印度农业共产社会,攻木,抟埴,咸有专职。不事稼穑,禄以代耕。吾国古代,盖亦如是。王公建国,袭其成法,遂为工官矣。人之才性,各有所宜,而艺以专而益精,习熟焉则巧思自出,不惟旧有之器,制作益工,新器且自兹日出矣。故一部族之中,以若干人专司制造,实工业演进之第一步也。

然古代部族,率皆甚小,一部族中,智巧之士有限;抑且限于所处之境,物材不能尽备,利用厚生之事,自亦不能无缺也。而各部族之交通,适有以弥其憾。《考工记》曰:“知者创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谓之工。百工之事,皆圣人之所作也。”古无信史,公众逐渐发明之事,率归美于一人。《淮南·本经》曰:“周鼎著倕。”注云:“周铸垂象于鼎。”此殆即《考工记》所谓圣人,如学校之有先圣也。207《易·系辞传》曰:“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莫大乎圣人。”亦此意。其实以一人而有所发明者,甚希,一部族有所专长者则不乏,此亦其所处之境,或其独有之物产使然也。《记》又言:“有虞氏上陶,夏后氏上匠,殷人上梓,周人上舆。”《注》云:“官各有所尊,王者相变。”此说殊非。虞、夏、殷、周皆异部族,各有所长,故亦各有所贵耳。利用厚生之技,传佈最易。野蛮人遇文明人,尤渴慕如恐不及。蒙古人之人西域,即其明证。《考工记》诸官,或以人称,或以氏称。《注》曰:“其曰某人者,以其事名官也。其曰某氏者,官有世功,若族有世业,以氏名官者也。”以氏名官之中,必多异族才智之士,如乌春之于女真者矣。208《金史·乌春传》:“乌春,阿跋斯水温都部人。以锻铁为业。因岁歉,策杖负儋,与其族属来归。景祖与之处。以本业自给。”按此所谓以本业自给者,必非乌春一人,正犹突厥本为柔然铁工也。

封建之世,有国有家者,既能广徕异部族智巧之士;而又能则古昔,设专官以处之,“凡执技以事上者,不贰事,不移官”;《礼记·王制》。工业似当猛晋,而不能然者,则以工官之制,亦有其阻遏工业,使之停滞不进者在也。人之才性,各有不同,子孙初不必尽肖其父祖,而古工官守之以世,必有束缚驰骤,非所乐而强为之者矣,一也。工官之长,时曰工师,所以督责其下者甚严。《月令》:季春,“命工师,令百工,审五库之量,金、铁、皮、革、筋、角、齿、羽、箭干、脂胶、丹漆毋或不良,百工咸理。监工日号,毋悖于时。毋或作为淫巧,以荡上心。”季秋,“霜始降,则百工休。”孟冬,“命工师效功,陈祭器,案度程,毋或作为淫巧,以荡上心,必功致为上。物勒工名,以考其成。功有不当,必行其罪,以穷其情。”《荀子·王制序官》:“论百工,审时事,辨功善,尚完利,便备用,使雕琢文采,不敢造于家,工师之事也。”下乃不得不苟求无过。凡事率由旧章,则无由改善矣二也。封建之世,每尚保守,尤重等级,故《月令》再言“毋或作为淫巧,以荡上心”;《荀子》亦言:“雕琢文采,不敢造于家。”《管子》曰:“菽粟不足,末生不禁,民必有饥饿之色,而工以雕文刻镂相稚也,谓之逆。布帛不足,衣服无度,民必有冻寒之色,而女以美衣锦绣綦组相稚也,谓之逆。”《重令》。此即汉景帝“雕文刻镂伤农事,锦绣纂组害女红”诏语所本,原不失为正道,然新奇之品,究以利用厚生,抑或徒供淫乐,实视其时之社会组织而定,不能禁贵富者之淫侈,而徒欲禁止新器,势必淫侈仍不能绝,而利用厚生之事,反有为所遏绝者矣,三也。《墨子·鲁问》:“公榆子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月不下。公输子自以为至巧。子墨子谓公输子曰:子之为雅也,不如匠之为车辖,须臾,斫三寸之木,而任五十石之重,故所为工利于人谓之巧,不利于人谓之拙。”其说是矣。然能飞之械,安见不可为公众之利乎?《礼记·檀弓》:“季康子之母死。公输若方小。敛,般请以机封。将从之。公肩假曰:不可,夫鲁有初,公室视丰碑,三家视桓楹。般,尔以人之母尝巧,则岂不得以?其毋以尝巧者乎?则病者乎?噫,弗果从。”此则纯为守旧之见而已矣。夫如是,故工官之制,本可使工业益致其精,而转或为求精之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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