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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诗典(3)



    第二,南山暗指长寿多福,是因为它盛产不死草。隐士文化里,身心修炼的极顶——终南山,也叫“南山”,那里还有“豹林谷”。

    第三,鉴于俗语有“大门朝南,子孙不寒;大门朝北,子孙受罪”的古训,南为阳,北为阴;住宅朝南,为阳,有吉。住宅朝北,为阴,有凶。

    所以啊,退出体制的陶渊明直腰抬头,精光缕缕,“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合理的,如果他见到的是东山或者西山,那么在诗歌写作中,他自觉地会移形换位,统统以“南山”予以厘定立场。

    凡事也有例外。望帝杜宇的终老之地却是在古蜀国的西山(就是现在的成都青城山一线),旧时那里豹子极多。南山育豹,自然是得道之豹。“南山豹”与“南山隐”最大的不同,如鲁迅说,魏晋隐者怕死,又渴望彰显名头;还说“隐”与“沦落”是两种不同之境。生活无保障,就没有条件隐来隐去,那只能沦落!但是豹一直活在南山,隐到面目全非,豹也成了“非豹”,豹终于成了隐匿文化的他者。

    清洁之神与金豹

    远古的赫哲人认为天地日月、星河山川、草木水火、风雷闪电等都由神来主宰,每种动物也都有神在主宰,因而崇拜威武凶猛的塔斯赫(虎)、玛发克(熊)、雅日格(豹)等动物。赫哲族流行萨满教,文化是巫师萨满掌握的独门绝技,社会生活离不开萨满,他们没有自己的文字,却有图像代替文字的功能。有一幅图像绘制时间虽晚、但内容十分古老的《治病用的神像图》,现藏彼得堡人类学与民族学博物馆,是由曾被流放到西伯利亚的旧俄革命者施坦恩伯格收集。原画用黑墨画在一块71厘米×58厘米的白布上。记录如下:“麻布的画像,悬挂于墙上,画着天空和两个雷(龙——慕度尔),中央为中国人像(雷的主人),他的两旁是持旗的士兵。在第二排中有两个‘仆人’,在他们之间有托盘,他们两旁是豹和一个偶像。”徐中舒先生认为,所谓豹子,亦是神偶,或称“紫翁”。紫翁是以木刻成的神像,是赫哲人所供奉的一种清洁之神。这就意味着,清洁之神豹子的威力,在巫师的指令下,足以为观望者祛魅。

    金豹,即黄金铸造的豹。

    汉魏时期,实用银器的相对朴素。汉代金银制明器及其他厌胜器具所表现出的奢豪逼人的造型、繁缛富丽的装饰让人顿生恍若隔世之叹。

    盱眙北部是“管鲍分金”故事的发生地,盱眙县城东南则是三件国宝的埋藏之地。1982年正月初七,马湖店村农民万以全在挖水渠时一锹下去,发现一个闪闪发光的金兽。这是一只重达9000克的金豹,含金量高达99%,堪称两汉最负盛名的黄金重器。金豹蜷曲匍匐,炯炯瞪目,贴耳静听,长尾由裆下穿过小腹,斜置于左背之上,造型生动。豹身表面遍布细心敲击而成的斑点状花纹,每个斑纹大小相当,呈不规则之圆,显然是铸就后再用工具锤击上去的,这是精心模拟金钱豹皮毛花纹。至于金豹的用途,有人根据其腔壁刻“黄(衡)六”两字及形制与秦汉时期作为称量标准的铜权相似的特点,推断其应为国库专用的衡器。盱眙金豹展现了其拥有者的巨大财富和炽人权焰。

    在我看来,这只金豹还具有守财神兽貔貅只进不出的功法。比起威风凛凛的上古神兽诸犍(人面豹身,牛耳一目,有凶猛的长尾,能发出巨声,行走时衔着尾巴),金豹就有些不幸了。

    吊诡之处恰在于,祛魅的清洁之神,又成为镇守财欲之宫的神兽,豹子忙得过来吗?一如豹子无法修改自己的斑纹,豹子的羞涩、孤独的本性,却被文化与权欲的油漆涂抹得鬼神难辨。豹,已经不是豹了。

    川滇猎虎豹

    在妖魔化波德莱尔的论述中,人们说他用雪茄烟去灼烧一头狮子的鼻子,但险些被咬掉恶作剧的手指头。某天,他又眼看着一个人被豹子吞掉而幸灾乐祸。其实他早准备有这样的“诗歌预案”:“黑色的豹子,曾用所有的嘴巴,张开的颌骨,纷争我的肉体……”沉落到“忧郁”的底部,“非人”就是其必然的选择吗?这让我想起波兰天才作家塔杜施·博罗夫斯基的话:“生者总是正确的,死者总是错误的。”这是他经历奥斯维辛集中营之后的生死观。在人与兽搏杀的历史中,这一“进化论”是否正确?

    豹子是“铜头铁尾麻秆腰”,它的布防漏洞还不止这些。1898年,英国探险家阿克里在索马里空手扼死了袭击他的一只半大豹子,这并非“纸豹子”与“大力水手”的遭遇战,我以为仅仅是偶然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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