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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比(2)



    原来它不是一个人的名字……我暗暗称奇。

    《水浒传》里是怎么称呼水泊梁山的兵卒呢?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1895年,规模小但影响巨大的独立战争爆发了。换句话说,不堪忍受种植园奴隶主的工头恶狗逃进密林帕伦克的黑皮肤西马龙们,在那一年变成了芒比。不用说这个1895与后来1959年卡斯特罗和格瓦拉发动的造反一脉相承——于是一首歌被写出来,它歌唱了革命,歌唱了革命中的爱情与牺牲。再过了差不多七十五年,它传进了我的耳朵。

    如今又是四十年度过,《芒比》的魅力才刚显露。

    这一回,我要学它的原文。

    从迭戈的文化遗产办公室的楼顶,能眺望美国虐俘的关塔那摩基地。回到那间办公室,脑子里突然浮起《芒比》的旋律。我没让机会溜走:

    “四十多年前我们唱过一首歌……名叫《芒比》,我想,它会不会是中国人编的呢?古巴……有这首歌吗?”

    谁知迭戈点了头!

    有。有这首歌。

    是的,我可以给你们找歌词。

    ——直到离开古巴,我每天都盼着一张“歌篇儿”出现在电脑邮箱里。那样我就能快快学了它,然后在古巴土地上吼上一番。但是迭戈似乎忘了这件事,让我在古巴的炎热海岸扯开喉咙,用现学现使的西语高歌“愿把生命献给自由解放”的快乐,没享受成。

    一直熬到了回国,一直到人在北京而不是古巴——歌篇儿无声无影。

    ——但就在我已经断念,并且暗咒迭戈是官僚的时候,信来了。邮箱里收到的,是一页带五线谱的西班牙语歌词,题目是《El mambí》,作者是路易斯·卡萨斯·罗梅洛(Luís Casas Romero)。

    三

    我简直是欣喜地、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些句子。只有我才知道,我是在用一个个的西班牙语单词,确认曾经度过的青春年华。

    这可爱的歌儿,它怎么能译得这么好呢?瞧,像我们挂在嘴上的“六八年”一样,原文是特指的“九五年”(Allá en el anñ noventa ycinco,在那九五年的时候)。穿过了马雅里大森林,原来是y por la sselvas del Mayarí……沿着马雅里雨林,但说森林也行。……

    逐句重学的过程,像历历重游自己的过去。如当年一样,我还是对描述女游击队员牺牲的一节,感受特别。

    Un día triste cayó a mi lado

    su hermoso pecho sangrando vi,

    有一天多悲伤她倒在我身旁,

    我看见她美丽的胸膛涌出了血。

    原文的置换带来联想,pecho一词像画出的***。不过它给予人的唯有庄严悲怆的感觉,因为它表情悲伤、鲜血淋漓。

    随着向一个个原文单词的靠近,歌中的女主角不断地诱人联想。美丽非凡其实是具体的:姑娘有小麦的脸庞,她那双大眼睛“比坏更黑”。她要把力量加入我的“蛮勇”,生命于是就献给了自由解放!……原因被简洁明快地涂上了私人和爱情的色彩,一首歌立刻完成,感人而有说服力。

    那以后,因此我变得更加热烈

    古巴,噢,我的爱是为了你

    昨天听到了古巴和美国恢复外交关系的新闻。我猜,这件事不仅对古巴和美国,甚至对整个拉丁美洲和俄罗斯,都会带来相当的震动。

    为什么呢?

    因为古巴革命——虽然规模小,但它是一个象征。

    无疑,国家大饭店(Hodel de National)将很快闪回到革命之前,渐渐地“穷人与狗不得进入”。住惯了分配给她的老城别墅的体制内女官僚正惴惴不安,因为梦里从佛罗里达回来的“还乡团”喊着“还我房子!”

    昨天漫步在破旧的哈瓦那老城时,我们甚至在眼神里都只有理解。我们从不谈论物质的匮乏,不挑逗言论禁止的话题。我们的胸中满盛着中国的体验。我们和他们一块等着,看明天马莱孔的长堤,将迎受怎样的否定巨浪。

    整整一个革命的世纪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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