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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语,鱼缸中的南海(4)



    这个人险些通过我成为另一个人。这种行为很不好。类似于走路不遵守交通规则。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该是谁就是谁,你半道忽然就要去当别人,这种做法非常不老实。这不是胡来吗。如果大多数人都这么做,那可真乱了套了。

    现在,当这个人又说手机换号了让我猜猜他是谁的时候,我因为急着给鱼换水,就没给他身份。我得维护人间秩序,不能让这帮家伙们异想天开地乱来。想变成谁就变成谁,比孙悟空还能耐。最后他这个野鬼没办法通过我投生人间。他挂断,不恋战,果断转身找别的出口去了。

    等给鱼缸换完水,看着鱼在清亮的水里戏玩,心情好起来。我想起上次,被那个想成为吴老师的家伙低估了智商,气一直没地方出,这个家伙送上门来,不能让他白来。我想设一个圈套,让他钻进去。谁让那南方人老瞧不起北方人。咱比比看谁更鬼。我想给这人发信说,我忽然想起他是谁了,刚才正炒菜,不方便说话。

    后来,我因为给鱼缸换水太累了,尤其是胳膊已经酸了,信没发呢就躺地板上睡着了。那个陷害南方人的计划被搁置在一个睡眠的左边。当我醒来,心情大变,越过一个短暂的睡眠,我已经走远,那个睡眠左边的计划,怎么也过不来了。永远地被遗落了。

    我的下潜深度有五米(后来知道的),但教练说七米。他们总是往多里说。因为这是潜水者的成绩。潜得深是令每个第一次潜水的人兴奋的。那些教练就虚报成绩,为游客制造兴奋的泡沫。五米深海底的珊瑚就是软的了。一片蓝珊瑚出现在眼前,教练使我靠近,近到能用手摸到它们。那些珊瑚都是刚刚长出的鹿角的形状。毛茸茸的,呈亚蓝色。教练让我摸了一会鹿角珊瑚,他给的时间足够我吞噬掉对那些珊瑚的好奇,然后带我继续走。面前出现一条山脊,上面覆盖着浓密的海草,它们像一个绿巨人的头发。我的腹部也压在了海草上,我等于俯卧在了那绿巨人的头上了。我的身体仍然被那个教练往下压,最后被按在那里动弹不得。教练的一只手出现在我眼前,他分开我眼前那些海草。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我们在水里,一直是游动的,在珊瑚那里停留,是为了给我时间摸一摸珊瑚,而在海草这里,我感到来自我后背向下的压力太大,超过了我能理解的范围。他怎么忽然把我按在一片海草上不走了呢?他这是干什么?而且,最让我吃惊的是,他给予我后背的压力过大,大到越过了一个界限,进入了暴力的地界。我感到他心里潜伏的暴力正通过压在我后背的那条胳膊逃逸出来,像类似电的物质通过后背的那个点,流遍我的全身。在几米深的海底,他要杀我仅仅是个事故,公司赔一笔钱就行了。如同陆地上的车祸。车撞死人不算故意杀人。而他为什么要我死?这有时需要理由,有时不需要。一时兴奋或好奇或不用偿命,都是杀人的理由。我有时就控制不住想偷拿什么东西,最后我能控制住,而有多少人控制不住自己瞬间的想法。那种瞬间的想法导致的杀人会很多。我从对自己的了解知道,人的理性并不是每天、每时每刻都能很负责地看管它的肉体。理性高度紧张,长期疲劳,没有人和他倒班,处于崩溃的边缘。理性说不上哪天突然决堤、突然就疯了。我常常感到我就要疯了,就差一点点。最后救了我的是优良的遗传基因。我的精神像尼龙一样,什么样的打击和压力它都挺住了,甚至给它些时间还恢复了弹性。出于我对人的行为的不确定性的认识,我认定这个年轻的潜水教练选择这片碧绿的“山坡”要做一件平时不敢做的事情。他不是预谋的,是理性瞌睡的瞬间野性突然从笼子里跑了出来。这个东西一跑出来,人就不是人了。也许仅仅是我不断要求上浮惹他心烦了,他瞬间就崩溃了,我反复扯拽他的神经,现在终于被我拽断了;也许他有家族遗传精神病史,在这一刻,在带我游到这片水草上的时候,他大脑里那片一直黑暗的区域的红灯突然亮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红灯什么时候亮。当这个来自血液中的古老信号闪烁的时候,他的行为被闪烁干扰。***是不太可能的,我们的衣服都是连体的,而且很厚,橡胶的。而且***不是顶级的破坏,有时甚至不是破坏。我感到他想实现一个几乎不需承担后果的杀人,一个人体对另一个人体的顶级破坏。没有目击者,没有证人。他说我是怎么死的,我就是怎么死的。比如说我心脏病突发……我惊恐地做出要求上浮的手势。在那一刻,我认为我的求生要求不会被理会。意外地,在几秒之内我的头就出了水面。同时那个要对我进行顶级破坏的人的头部也出来了。我们面对面,很近,十厘米。因为他一刻也不能松开我。我一直在他的掌握里。我立刻摘下呼吸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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