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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光(三章)(3)



    帽子戴到头上,辫儿甩在背后。桑耶的白色雄鸡,忘记了啼叫。

    黄昏出去,回来已是黎明。老黄狗和鹦鹉是同谋,雪地暴露了秘密。和十五的月色一样明了,足迹是无悔的誓约。

    一个穷困喇嘛的后代,一个至尊至上的活佛,一个天生的情种,一个唯美的诗人,一个难以捉摸的谜,一个永不褪色的传奇。辗转,荼蘼,隔绝,血光交错,未知的宿命交付颠簸。躁动和暴怒,把兀鹰的羽毛弄乱了;茫然和忧愁,把柔弱的诗人弄憔悴了。有多么美好就有多么凄凉,匆促的旅途挤满了命运的吊诡。

    春来花自发,秋至叶飘零,为什么总在悲伤的时候下雪?因为冬天就要过去。不经意的时候,人们会错过很多美丽。错过了今冬,明年该懂得珍惜。无常就是有常,执着如渊,执着如尘,执着如泪水,是滴入心中的破碎。冰化了,才发现缘没了。

    苦行路,生无涯,挽歌喑哑,寂灭隐没,决然遁去无消息。蹚过凡心不灭的水,度过世间罕有的劫。青海湖似有或无的琵琶音,是菩提的大悲咒。清净而生,清净而去,不负如来,亦不负真情,圆满了华彩灿烂的一生。

    牵肠挂肚的卿卿我我总是昙花一现,每颗心生来就是孤单。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参透了生命的真谛,才会有凤凰的涅槃。水晶山上的雪水,党参叶尖的露珠,圣洁的智慧天女,拿甘露作曲子酿酒。谁发着圣誓喝下,谁就不会堕入恶途。

    出世法的世界无比广大,莲花本是对生命的祝福。与欢喜人做快乐事,是前生今世的因果。特立独行传达了最温暖的慈悲,缠绵情歌净化了一代又一代心灵。韵律波澜起伏却又清静雅致,淡然印入世人的深心。

    如此遥远又如此亲近的名字,遗世而独立。留在千年的高山流水,留在四季的花前月下,留在无数柔软的情怀。

    一直流连在与他相会的希望中,这日子终于来到。

    面对莲花,我无从言语。当金琴在晨光中调好,我来唱歌。在他的世界我无所作为,只能唱出苍白的歌声。

    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他轻盈的步履。幽暗的宫殿,响着默祷的钟声。

    花蕊绽放,风里有一种奇异的芳香。

    注:仓央嘉措,藏传佛教第六世达赖喇嘛。

    真如梵音

    车子越往上走越见高深。一朵朵的云迎面向车窗扑来,又飘然消失。山势陡峭,林深树密。石梯上时见歇息的沙弥与香客。泉水在石壁流淌,不闻其声,只见流动的亮光。

    转过苍黑巨石,忽见赵州关。“到这里不许你七颠八倒,过此门莫管他五眼六通。”门联若一声棒喝,隔开僧俗两重天地。

    这是真如寺头道山门。

    仿佛是特为名刹而生成。海拔上千公尺的山顶,居然有这样巨大的一片盆地。四周峰峦环列,参差如莲瓣,护持着远离尘嚣的清净胜境。古谓之“云岭甲江右,名高四百州”,“冠世绝境,天上云居”。

    澄澈的明月湖,卧于袈裟般的阡陌田亩之中,一泓收尽万山秋。对岸连绵的竹林,掩映着寺院,梵宇幢幢,香烟霭霭。湖水长平如镜,拱卫寺门。日升时,金光荡漾,佛殿生辉;月当空,银波闪烁,寺影神秘。

    唐元和初,便有禅师看中此地风水,治基建寺。随后四方倾向,名动朝野。无数高僧若佛印者于此得法,历代名士若白居易、苏东坡者争相寻访。作为禅家最盛道场之一,对中国以及东南亚佛教影响至巨。

    与历史本身一样,真如寺历经兴废。其现代复兴者是禅宗泰斗虚云长老。父亲老年得子,指望他在仕途有所造就,他却偏嗜佛典。终于避入深山,削发受戒。几年后,父病故,其母领着未曾圆房的儿媳出家为尼,共结菩提圣果。虚云五十五岁在赶赴禅七途中,失足落水,浮沉昼夜,遇救后口鼻及大小便诸孔流血。但他隐忍持修,长坐不卧,以悟为期。至“八七”,忽开水溅手,茶杯落地,一声破碎,疑根顿断,如从梦醒,悟透禅关。留下极有名的一偈:“烫着手,打碎杯,家破人亡语难开,春到花香处处秀,山河大地是如来。”

    此后,虚云便以超凡脱俗之身,由自度而度人。一衲、一履、一杖、一笠、一藤架,一身系五宗法脉,一钟行遍天下,木食涧饮,跋山涉水,四海云游,足迹广布印支诸国。或讲经弘法,安僧护教;或建立戒坛,培育僧才;或结茅而居,入室参禅;或斡旋交战双方,劝息兵戎。未曾往生即自撰挽联“坐阅五帝四朝不觉沧桑几度,受尽九磨十难了知世事无常”。被佛教界公认为功追往圣、德迈时贤的百代楷模。以中国佛教协会名誉会长终老,世寿一百二十岁,戒腊一百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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