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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乐何事(2)



    是不是鸡毛蒜皮?是不是不足挂齿?家庭生活,能有多少惊心动魄?能有多少惊世骇俗?我想一定不会很多,而多的就是洗洗涮涮。一日三餐,让乐败的精神,艺术地渗透进来,使我们的家庭获得乐败的美满和乐败的幸福。

    【乐闲】

    不独是我,一切有梦想的人,对岳飞的这一句告诫都是有记忆的,“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此外,也还可能对陆游和辛弃疾的两句话也心存记忆,前者不无伤感地喟叹,“元知造物心肠别,老却英雄死等闲”;后者则哀痛万分地感慨,“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不知别人记忆着这些话对自己会产生怎样的作用,但我知道。他们三位可都是高怀在胸的仁人志士,我是深被他们的词句所感动,而以此激励自己,不敢偷懒,总是埋头于自己的梦想,哪怕半日之闲,都觉是一种犯罪。

    同样的感受,在女儿辰旸就要赴美留学前的一日,和她们几位中学同学,在西安城里闲游了半日,回家来,便不无痛心地说:“犯罪啊,我把半天时间混没了!”

    对女儿的这句话,我没做半句回应,倒是她的妈妈说她了:“什么犯罪不犯罪,谁一辈子不偷个闲,乐上一乐!”

    乐闲……我得承认,这是个值得玩味的话题呢。

    人这个东西,最初的欲望是吃饱穿暖;满足了吃穿,就又欲望名和利;满足了名利,就还欲望富贵;满足了富贵,就把永远保有当成了欲望……如此下去,不知何时才能真满足?不知何日才能得空闲?做人到不了一个境界,万万难有这个觉悟。终其一生,总是一个忙,忙吃、忙喝、忙自己,还又忙父母、忙儿孙,忙得白头到老,忙得日薄西山,还是忙不够,直到心存万般遗憾,倒头而去,双眼还忙得闭不上。难怪才高八斗的苏东坡,禁不住要做这样一声浩叹了:“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清之小品名家张潮,把苏子的那一声浩叹,读出了自己的味道,他在他的《幽梦影》里,不无自得地写来,“人莫乐于闲……闲则能读书,闲则能胜游,闲则能交益友,闲则能饮酒,闲则能著书。天下之乐,孰大于是?”我非常欣赏张潮的观点,他所谓的闲,都非无所事事的样子,所以闲,还有自己的目标与追求,不免一股文人的气息。实际上呢,闲的好处还有很多很多,遛一遛鸟,放一放鹰,摸几圈麻将,摔几把扑克,甚或是钻进入伙里吹一吹牛,坐在水边发一会儿呆,其实也是不错的,只不过这种种的闲,太无所事事,太没心没肺,太……怎么说呢?玩物丧志,闲得迷失了滋味,就不好了。

    闲有闲的学问。怎么闲?还真是需要仔细琢磨的。会闲了,闲出无限乐子来;不会闲了,可能闲出一身病来,这是一定要注意的。因此,张潮进一步写到:“能闲世人所忙者,方能忙世人之所闲”。可不是吗?我们放眼滚滚红尘,谁不是削尖了脑袋,并挖空了心思,去作钻营的勾当。

    我没有这样的能力,而且对此也视若敝屣,总把别人认定既不得利又不得名的活计,一门心思地乐而行之,其中没有点儿智慧,没有点儿定力,还真是难以坚持下去呢!

    人生苦短,时光如同覆水。

    今日的人,在欲望的驱使下,还有科学以及现代化的劳什子推波助澜下,好像对古人关于“闲”的理解,很是糊涂,很是不得要领。平日里,忙得陀螺般地转,把自个儿忙得都忘了姓甚名谁。长此以往,就算谋鱼得鱼,怀揣鱼又谋熊掌,兼而得之,结果又能怎么样呢?就能青史留名?就能千秋万岁?这是靠不住的。“春归如过翼,一去了无痕”,不要到历史的深处去翻,也不要到现实的远处去找,只把自己的左左右右看上几眼,就能很好地观照自己。往往是,越是忙、越是急的人,什么都不会留下;倒是一些悠闲的人,慢腾腾的、没怎么争的人,哪怕身不由己地化为一缕青烟,但他的精神气质,还是会留下一些在人间。

    他人是自己的镜子。“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好像就特别有说服力。他在官场上是忙过的,在钱场上也有一个时期的忙,后来他自觉得什么都不忙了,把自己“闲”了下来,却使后来的人,对他念念不忘。

    难得浮生半日闲,活人可不敢把自己活得太满,要知道大家在作画时,最懂得留白的妙处。我们做人呢,也需懂得舒展自己的情怀,仿佛闲云野鹤,肋下生翼,唯如此,我们的生命,想不美丽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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