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帧照片想起(3)
时间:2023-04-16 作者:余秋雨 点击:次
从台北返回上海的飞机上,我一直想着如何由自己出面来疏通一下。星云大师在那个事件中本来也是想起疏通作用的,却被误解了。我既然听了他的叙述,也就承担了责任。但是,我自从辞职后彻底割断了与权力结构的关系,不再与官员接触,因此找不到疏通渠道。我在飞机上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觉得看到了一线光亮。 似有神助,我下飞机后刚进关,在机场过道的转弯处,恰恰见到了这个人,那就是我的忘年书友汪道涵先生。他像是在等一位接他的人,独自站在一个角落。由于做过上海市市长,很多人都认识,他便把脸转向过道外面,背对人群。我上前招呼,他转身一见我,高兴极了。 我立即告诉他,辜振甫先生向他问好。然后,我顿了顿,说想约他长谈一次,内容非常重要,有关星云大师。 “星云大师?”他略一迟疑,便扳着指头算日子,约我再过一个星期,到康平路一六五号找他。 到了那天,我把星云大师讲的话,几乎一句不漏地告诉了汪先生。汪先生非常耐心地听完,又反复追问了几个细节,然后用手轻拍着椅子的扶把,想了好一会儿。最后他对我说,由于事情复杂而又重大,我必须把刚才讲的内容写成一个完整的书面材料,交给他,由他负责递送。 书面材料我很快写好,送去了。过了几天,他又告诉我:“材料已经转送,想必事态会缓和下来。但不要急,此事牵涉比较复杂,需要时间。” 在这之后,我离开了上海,离开了众声喧哗的热闹,全身心投入了对世界文明的进一步考察。其间还被香港凤凰卫视聘为特邀主持,贴地历险四万公里,遍访了埃及文明、希伯来文明、希腊文明、阿拉伯文明、波斯文明、印度文明的遗迹。在这过程中,更是虔诚地巡拜了佛教文化的圣迹,从尼泊尔释迦牟尼的出生地,一直到他山洞苦修、菩提悟道、初转***等等遗址,全部一一到达,并长久留连,细细询问,详尽记述。从四万公里返回后,我又应邀到世界各地演讲考察成果,特别是提醒人们注意正在发酵中的恐怖主义和经济危机。 那些年,我也曾遇到过比汪道涵先生更大的高官。一见面,他们总是谈我的书,而我则永远与他们谈星云大师的事。我说,哪片土地如果连星云大师也容不下了,那不是他的损失。 直到二○○二年春天,凤凰卫视告诉我,星云大师可以回大陆了,而且领衔到陕西法门寺恭迎佛指舍利到台湾。他会在三月三十一日护送舍利回来,凤凰卫视希望我到西安机场迎接,到时接受采访。 我历来不会在公共场合接受媒体采访,但这次由于星云大师,立即动身。 那天在西安机场,采访我的不仅仅是凤凰卫视,还有别的很多电视台。那些电视台一见到我,便一下子奔涌过来,全都把话筒塞在我嘴边。我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就比较完整地讲述了佛教精神对于当代世界的意义,以及法门寺佛指舍利的行藏与中国历史兴衰的关系。很多电视台都播出了我的这段讲话,这也就让佛教话语罕见地在大陆传媒上成了主流话语。 后来,法门寺重建立碑,邀我书写碑文,我就把那天在西安机场讲话的内容概括进去了。大家可以从《秋雨碑书》的《法门寺碑》中看到: 佛指在此,指点苍茫。遥想当初,隐然潜藏,中土雄魂,如蒙寒霜。 渺渺千年,再见天光,苍生惊悦,世运已畅。觉者顿悟,兴衰巨掌…… 后来,我把自己书写的《法门寺碑》拓片,连同我为普陀山书写的《心经》碑刻拓片,一起送给了星云大师。 回想那天在西安机场见到星云大师时,他显得相当疲惫。连续三十七天大规模的迎送活动,每个环节都离不开他,他太劳累了。毕竟,他已经七十五岁高龄。 在这之后,我见到星云大师的机会还是很多。尽管,我仍然是一个严格拒绝传媒、拒绝集会、拒绝热闹、拒绝广泛交往的人。 去台湾时,曾在高希均、王力行等朋友的陪同下,与星云大师同台进行对话,同桌围炉过年。更多的是在大陆,只要是他的行迹,我常常会“不期而遇”。当然也有事先安排的,例如,我陪他去普陀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