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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住何处(7)



  诸葛亮把带回来的一大堆乱箭重新用作武器,我不会。我只是让自己的老屋永远锁住那些凶器,让它们慢慢锈蚀,让世间少一份凶险。因此,贮箭的老屋是一座仁宅。

  有爸爸的借条在上,那就足以证明,余家长辈只在乱箭横飞中试图借取家人的生命,包括我的生命。

  快到小镇的时候,我问小学里的几个同班同学:“还记得《草船借箭》吗?”

  他们说:“看你说的,这怎么会忘?”

  我又问:“黄鼠狼会啃咬纸页吗?”

  他们说:“一般不会吧。”却又看了我一眼,奇怪前后两个问题毫无关联。

  那我就放心了。那些纸页中惟一不能损坏的,是爸爸写的那些借条。

  妈妈由家人陪着,坐旅行车回上海了。

  临走前她站在老屋里对我说:“真想在这个屋子里再住几天。”

  我说:“灶头还在,却没有柴;老缸还在,却没有水;大床还在,却没有被……”

  妈妈无奈地笑了。她也知道,这老屋只能看,不能住了,乡亲早就用上了煤气、自来水和卫生设备。他们都纷纷拉妈妈去住,但我们一行人太多,会过分地打扰人家。

  我和妻子没有跟着他们回上海,而是继续东行。

  妻子说:“你的家乡比我的家乡好。我们两人,行踪飘飘,不知何处停息,真该在家乡附近找个地方住下,反正你的笔也拍卖掉了。”

  她说的是,前些天北京一个慈善组织为了救济孤残儿童举行拍卖,王石先生捐献了他登上珠穆朗玛峰时穿的那件衣服,我捐献了穿越世界最危险地区时天天写《千年一叹》的那支笔。主办者来电说,是恒基伟业的老总用不小的价钱买了我的笔。于是,一批孤残儿童有了常年的牛奶和衣物。这事,既让我高兴,又让我轻松。

  我对妻子说:“真该落脚了。我上次来时看上了一个地方,这次正好让你去核准。”

  我知道她会满意。因为我们都认识一位已故的日本音乐家,他每年大部分时间住在一个冷僻的海岛,小部分时间在世间漫游。她欣赏这种生活。

  她果然核准了。

  但是,那里没有房卖,只能寻租。

  借住了一生,还是借住。

  所幸那是真正的海岛。从它到太平洋,没有任何阻挡;从大陆通向它,只有船,没有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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