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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卷一百一十四·训门人二(3)


  如今理会道理,且要识得个头。若不识得个头,只恁地散散逐段说,不济事。假饶句句说得,段段记得,有甚精微奥妙?都理会得,也都是闲话。若识得个头上有源,头下有归着,看圣贤书,便句句着实,句句为自家身己设,如此方可以讲学。要知这源头是甚么,只在身己上看。许多道理,尽是自家固有底。仁义礼智,“知皆扩而充之,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这个是源头,见得这个了,方可讲学,方可看圣贤说话。恰如人知得合当行,只假借圣贤言语作引路一般。不然,徒记得说得,都是外面闲话。圣贤急急教人,只在这些子。才差过那边去,便都无些子着身己,都是要将去附合人,都是为别人,全不为自家身己。才就这边来,便是自工夫。这正是为己为人处。公今且要理会志趣是要如何。若不见得自家身己道理分明,看圣贤言语,那里去捉摸!又云:“如今见得这道理了,到得进处,有用力悫实紧密者,进得快;有用力慢底,便进得钝。何况不见得这源头道理,便紧密也徒然不济事。何况慢慢地,便全然是空!如今拽转亦快。如船遭逆风,吹向别处去,若得风翻转,是这一载不问甚么物色,一齐都拽转;若不肯转时,一齐都不转。见说‘毋不敬’,便定定着‘毋不敬’始得;见说‘思无邪’,便定定着‘思无邪’始得。书上说‘毋不敬’,自家口读‘毋不敬’,身心自恁地怠慢放肆;诗上说‘思无邪’,自家口读‘思无邪’,心里却胡思乱想:这不是读书。口即是心,心即是口。又如说‘足容重’,须着重,是天理合下付与自家,便当重;自家若不重,便自坏了天理。‘手容恭’,须着恭,是天理合下付与自家,便当恭;自家若不恭,便自坏了天理。‘目容端,口容止,声容静,头容直,气容肃,立容德,色容庄’云云,把圣贤说话将来学,便是要补填得元初底教好。又如说‘非礼勿视’,自是天理付与自家双眼,不曾教自家视非礼;才视非礼,便不是天理。‘非礼勿听’,自是天理付与自家双耳,不曾教自家听非礼;才听非礼,便不是天理。‘非礼勿言’,自是天理付与自家一个口,不曾教自家言非礼;才言非礼,便不是天理。‘非礼勿动’,自是天理付与自家一个身心,不曾教自家动非礼;才动非礼,便不是天理。”
  贺孙请问,语声末后低,先生不闻。因云:“公仙乡人何故声气都恁地?说得个起头,后面懒将去。孔子曰:‘听其言也厉。’公只管恁地,下梢不好。见道理不分明,将渐入于幽暗,含含胡胡,不能到得正大光明之地。说话须是一字是一字,一句是一句,便要见得是非。”
  先生谓贺孙:“也只是莫巧。公乡间有时文之习,易得巧。”
  问:“往前承诲,只就穷理说较多。此来如‘尊德性、致广大、极高明’上一截,数数蒙提警,此意是如何?”曰:“已前也说了,只是夹杂说。如大学中亦自说。但觉得近日诸公去理会穷理工夫多,又自渐渐不着身己。”
  尝见陆子静说:“且恁地依傍看。”思之,此语说得好。公看文字,亦且就分明注解依傍看教熟。待自家意思与他意思相似,自通透。也自有一般人敏捷,都要看过,都会通晓。若不恁地,只是且就晓得处依傍看。如公读论语,还当文义晓得了未?若文义未晓得,又且去看某家如此说,某家如彼说,少间都搅得一□没理会。尹和靖只是依傍伊川许多说话,只是他也没变化,然是守得定。
  辞先生,同黄敬之归乡赴举。先生曰:“仙里士人在外,孰不经营伪牒?二公独迳还乡试,殊强人意。”
  先生问:“赴试用甚文字?”贺孙以春秋对。曰:“春秋为仙乡陈蔡诸公穿凿得尽。诸经时文愈巧愈凿,独春秋为尤甚,天下大抵皆为公乡里一变矣!”
  先生问时举:“观书如何?”时举自言:“常苦于粗率,无精密之功,不知病根何在?”曰:“不要讨甚病根。但知道粗率,便是病在这上,便更加仔细便了。今学者亦多来求病根,某向他说,头痛灸头,脚痛灸脚。病在这上,只治这上便了,更别讨甚病根也!”以下训时举。
  又读“回也三月不违仁”一段,曰:“工夫既能向里,只要常提醒此心。心才在这里,外面许多病痛,自然不见。”
  问“管仲之器小哉”处,说及王伯之所以异。先生曰:“公看文字,好立议论。是先以己意看他,却不以圣贤言语来浇灌胸次中,这些子不好。自后只要白看,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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