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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卷一百一十三·训门人一(2)


  问:“山居颇适,读书罢,临水登山,觉得甚乐。”曰:“只任闲散不可,须是读书。”又言上古无闲民。其说甚多,不曾记录。大意似谓闲散是虚乐,不是实乐。
  因说某人“开广可喜,甚难得,只是读书全未有是处。学者须是有业次。窃疑诸公亦未免如此”。德明与张显父在坐,竦然听教。先生言:“前辈诸贤,多只是略绰见得个道理便休,少有苦心理会者。须是专心致意,一切从原头理会过。且如读尧舜典‘历象日月星辰’,‘律、度、量、衡’,‘五礼、五玉’之类,禹贡山川,洪范九畴,须一一理会令透。又如礼书冠、婚、丧、祭,王朝邦国许多制度,逐一讲究。”因言:“赵丞相论庙制,不取荆公之说,编奏议时,已编作细注。不知荆公所论,深得三代之制。又不曾讲究毁庙之礼,当是时除拆,已甚不应仪礼,可笑!子直一生工夫只是编奏议。今则诸人之学,又只是做奏议以下工夫。一种稍胜者,又只做得西汉以下工夫,无人就尧舜三代源头处理会来。”又与敬之说:“且如做举业,亦须苦心理会文字,方可以决科。读书若不苦心去求,不成业次,终不济事。”
  临别,再言:“学者须是有业次,须专读一书了,又读一书。”德明起禀:“数日侍行,极蒙教诲。若得师友常提撕警省,自见有益。”曰:“如今日议论,某亦得温起一遍。”
  问:“前承先生书云:‘李先生云:“赖天之灵,常在目前。”如此,安得不进?盖李先生为默坐澄心之学,持守得固。后来南轩深以默坐澄心为非。自此学者工夫愈见散漫,反不如默坐澄心之专。’”先生曰:“只为李先生不出仕,做得此工夫。若是仕宦,须出来理会事。向见吴公济为此学,时方授徒,终日在里默坐。诸生在外,都不成模样,盖一向如此不得。”问:“龟山之学云:‘以身体之,以心验之,从容自得于燕闲静一之中。’李先生学于龟山,其源流是如此。”曰:“龟山只是要闲散,然却读书。尹和靖便不读书。”
  初七日禀辞,因求一言为终身佩服,先生未答。且出,晚谒再请。先生曰:“早间所说用功事,细思之,只是昨日说‘戒慎不睹,恐惧不闻’,是要切工夫。佛氏说得甚相似,然而不同。佛氏要空此心,道家要守此气,皆是安排。子思之时,异端并起,所以作中庸发出此事;只是戒慎恐惧,便自然常存,不用安排。‘戒慎恐惧’虽是四个字,到用着时无他,只是紧鞭约令归此窠臼来。”问:“佛氏似亦能慎独。”曰:“他只在静处做得,与此不同。佛氏只是占便宜,讨闲静处去。老庄只是占奸,要他自身平稳。”先生又自言:“二三年前,见得此事尚鹘突,为他佛说得相似。近年来方见得分晓,只是‘戒慎所不睹,恐惧所不闻’,如颜子约礼事是如此。佛氏却无此段工夫。”
  先生极论戒慎恐惧,以为学者切要工夫。因问:“遗书中‘敬义夹持直上达天德’之语,亦是切要工夫?”曰:“不理会得时,凡读书语言,各各在一处。到底只是一事。”又问:“‘必有事焉而勿正’一段,亦是不安排,亦是戒慎恐惧则心自存之意?”曰:“此孟子言养气之事。‘必有事焉’,谓集义也。集义,则气自长。亦难正他,亦难助他长。必有事而勿忘于集义,则积渐自长去。”
  安卿问:“前日先生与廖子晦书云:‘道不是有一个物事闪闪烁烁在那里。’固是如此。但所谓‘操则存,舍则忘’,毕竟也须有个物事。”曰:“操存只是教你收敛,教那心莫胡思乱想,几曾捉定有一个物事在里!”又问:“‘顾諟天之明命’,毕竟是个甚么?”曰:“只是说见得道理在面前,不被物事遮障了。‘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皆是见得理如此,不成是有一块物事光辉辉地在那里。”义刚。
  廖子晦得书来云:“有本原,有学问。”某初不晓得,后来看得他们都是把本原处是别有一块物来模样。圣人教人,只是致知、格物,不成真个是有一个物事,如一块水银样,走来走去那里。这便是禅家说“赤肉团上自有一个无位真人”模样。义刚。
  以前看得心只是虚荡荡地,而今看得来,湛然虚明,万理便在里面。向前看得便似一张白纸,今看得,便见纸上都是字。廖子晦们便只见得是一张纸。义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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