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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管(2)

       “酒为什么没有烫?”他抬高声音,问侍者中的一个。

       侍者一时应对不上,面无血色地愣住了。

       “问你呢,哥们儿。”艾尔卡其·派弗瑞基盯着这个侍者,语气平静地说。

       可怜的侍者一脸无措,站在那里绞餐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艾尔卡其·派弗瑞基低头想了想,又皱着眉头看看他。

       “朋友,请原谅,”他轻松地微笑着,用手拍拍我的膝盖,友善地说。接着他抬起头,盯着那个侍者看。“好吧,下去吧,”停了一会儿,他补充道,然后展开眉头拉了拉铃。

       一个黑黑胖胖的人走进来,他长着一头黑发,发际线很低,眼球向外凸出来。

       “斐多尔的事,你去解决吧。”艾尔卡其·派弗瑞基小声对他说,脸上的表情好像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是的。”胖子回答,接着就出去了。

       “看吧,朋友,乡村生活就是有这么多小烦恼。”艾尔卡其·派弗瑞基若无其事地笑着说,“您去哪里?忙什么,坐会儿再走吧。”

       “不用了,”我说,“是时候该走了。”

       “又要去打猎!唉,你们这些打猎上瘾的人,真让人没辙!现在您又要上哪儿去呢?”

       “去瑞雅伯沃,离这儿有四十俄里。”

       “瑞雅伯沃?真巧,这样我刚好跟您同路。我的领地西皮罗福卡村,离瑞雅伯沃就五俄里路,我总是没时间,也有好一阵子没去那儿了。这下巧了,您白天在瑞雅伯沃打猎,晚上就到我那里去——简直妙不可言。我们还能一块吃晚饭——把厨师也带上,您晚上就住在我那儿吧。真是妙极了!妙极了!”艾尔卡其·派弗瑞基自顾自地说,根本不征询我的意见。“我会把一切打理好。喂,有人吗?让人赶快准备马车,赶快。您没去过西皮罗福卡村吧?真抱歉要请您在我的总管家住一宿,不过我知道您不会介意的,要到瑞雅伯沃去,或许还会住干草棚呢。咱们走吧,现在!”

       艾尔卡其·派弗瑞基边说,边哼起了一首法国抒情歌。

       “您可能不了解情况,”他晃着腿说,“我的佃户是交代役租的,宪法这么规定,没办法。他们交租的时候倒是没有拖拖拉拉的。其实我早就想让他们改交劳役租了,可是地不够啊!不过他们能交满代役租也够让人吃惊的了,我真好奇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我的总管还是有一手的,一个有头脑的人,是个干大事的材料。我会让您见见他的……是的,这可不容易!”

       我无奈了。本应该九点出发的,可是一直拖到下午两点我们才动身。如果您打过猎,您就知道我有多着急了。艾尔卡其·派弗瑞基曾经评价自己说,他总喜欢想办法让自己尽可能地享受生活,所以这次出门,他带了无数的内衣外衣、食物靠枕,还有香水和数不清的化妆品,这些东西如果放到一个勤俭节约的德国人手里,他足足可以用一整年。上路以后我才发现,艾尔卡其·派弗瑞基怕死怕得要命,每当马车驶过山坡,他总忘不了短促有力地提醒车夫一句。好在我们走得还算顺畅,除了有一次,经过一座刚建好的小桥时,厨师乘的马车翻了,车后轮刚好压在他的肚子上。

       自己的卡列姆摔着了,艾尔卡其·派弗瑞基慌了神,连忙派人问:他的手还好吗?回答说:手平安无事。艾尔卡其·派弗瑞基一听,放了心。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们走了好几个小时才到,但到的不是瑞雅伯沃,而是西皮罗福卡村。一路上,我和艾尔卡其·派弗瑞基坐在同一辆车里,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我已经烦得要命了。这么长时间的旅程,让艾尔卡其·派弗瑞基耗尽了精力,我的打猎也泡汤了,只好听天由命吧。

       厨师抢在我们前面赶到。很明显,他已经布置好了一切,该告知的人也都告知了,所以我们一驶进村门,就看见村长,也就是总管的儿子等在那里。村长身材魁梧,块头很大,没戴帽子,头发棕黄色。他骑着马,外衣是新的,没系纽扣。“索福兰呢?”艾尔卡其·派弗瑞基问。村长熟练地跳下马,向主人深鞠一躬,才说:“艾尔卡其·派弗瑞基老爷,您好。”接着,他抬头整顿一下情绪,回答,索福兰去了比洛福,已经让人去叫他回来了。“好,那你跟我们过来吧,”艾尔卡其·派弗瑞基说。村长一脸恭敬,把马拉向一旁,手拿帽子,跟在马车后面,骑马一路小跑。我们乘马车向村里走,迎面看见一辆空大车,车上坐着几个种田的人。他们从打谷场过来,一路走一路唱,马车走得不平稳,他们坐在上面晃来晃去的,两脚悬空,打着拍子。他们看到村长和我们乘坐的马车,一下子全住了口,脱帽欠身,好像在等候我们的指示——这时正是夏天,他们拿在手上的帽子是冬帽——艾尔卡其·派弗瑞基和蔼地冲他们点头致意。这种惊慌紧张的气息很快弥漫了全村:有些狗弄不清人的心思,总是绕着人打转,身穿格子裙的农妇们朝它们扔柴火,想把它们赶走;一匹马在井边喝水,正喝得酣畅的时候,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瘸老头一把拉开它,莫名其妙地狠捶一下马肚子,之后才弯腰向我们鞠躬;几个穿长衫的娃娃哭闹起来,撒腿往屋里跑,跑到高门槛前面,趴上去,脑袋一低腿一跷,就这样一溜烟地翻到门里去,翻进黑漆漆的走廊不见了;就连母鸡都慌慌张张地从门缝里钻回去,只有一只大公鸡,长着黑绸缎一样的**,跟鸡冠一样高的红尾巴,神气十足地站在路中央准备鸣叫,这时突然尴尬起来,一扭头也跑掉了。总管不和其他人家住在一起,他单独在一片长势茂盛的大麻地中间盖了一座房子。我们就来到这所房子的大门前。裴诺基靳潇洒地站起来,神气十足地甩掉披风下了车,一脸和蔼地环顾四周。总管的妻子等在那里,先深鞠一躬,又走上来亲吻主人的手。艾尔卡其·派弗瑞基任由她亲吻,等她放开了,才踏上台阶。村长的妻子站在走廊一个暗沉沉的角落里,深鞠着躬,可她不敢上前亲吻主人的手。走廊右边就是用来纳凉的屋子,已经有两个女佣忙来忙去地在整理了。她们搬出来很多东西,有空罐子、硬了的皮袄、装油的坛子、一个装着很多碎布的摇篮和摇篮里穿着花衣服的婴儿,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东西搬完了,她们又从浴室里拿出扫帚,开始清扫灰尘。艾尔卡其·派弗瑞基让她们出去,自己坐在圣像旁边的一只凳子上。车夫们从马车里搬出大大小小的箱子和裴诺基靳先生随身带的其他物品,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把这些东西挪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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