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永远碧绿的古泉

　　中泠、虎跑、三官塘，并称镇江三泉，是旧话。

　　三官塘，明代叫圣井泉，又叫“城西圣井”。泉旁寺院古称永安寺，不知道什么时候改成了三官殿。佛寺改道观，三官殿中的三清像代替了观音如来，泉亦易名为三官塘。《至顺镇江志》中说：泉在城南二里许，近代早就被圈进了城市中，火车站向东一站路。

　　三官塘的消失是近几十年的事，我上小学时天天见着它，我上中学了那泉还在。那泉荫在古柳曲槐之下，长方形，数人深，用青条石框成三个正方形，个个比方桌面稍大一些。乱砖碎石驳成的池壁上含白石一匾，有字，但看不真了。

　　年代久远的三官塘，泉上下生满了青苔水草，苔舌很长，随泉水流动摇曳，像飘动不息的绿绸带。那水不像是在石池中，倒像是盛在翡翠缸中。夏天，看那泉水，生生是泡好了的一大杯凉茶，谁都忍不住前去喝上两口。

　　我就读的三官塘中心小学，傍泉而建且没有围墙。学生口渴了，都是蜂拥去喝泉水，两只手一掬，一捧泉水就清凉入肚。不仅喝而且带，几乎每个男生都会用汽水瓶灌满了带回教室，藏在课桌肚里，女孩子扎辫稍的玻璃丝正好是空心的，用一小段，一头插在瓶子里，一头在课桌缝里露出一点头，即使上课也能偷偷吮来润喉。就这样，三官塘的泉水我们喝了好多年。

　　三官塘的三个池子，上通下连其实还是一个泉眼。三池都是澄清碧净。上池专管挑担食用，二池是洗菜淘米的地方，三池则是洗刷的处所，约定俗成，个个自觉遵守。

　　这泉的水流量很大， 我亲眼见人家挑水，很大的水桶按下去再提上来，那水几乎就不见少。下一个池子随便怎样用脏弄混，也丝毫影响不到上池的清纯。泉源水大劲冲，三池自然清洁。上世纪70年代前，自来水还未普及，围泉居住的几百户人家吃用水全仰仗此泉。我记得，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它依旧丰沛如常。

　　这泉奇怪，不大的池子里有很多鱼，当地人为它取名“七星”，是一种很像黑鱼的背上有斑斑白点的鱼。这鱼相当温驯可爱，时常结队巡游，一点不怕人。奇怪的是，那鱼住在上池的石缝中，吃二池沉积下来的米粒菜渣，从来不到三池去，更不尝试顺着流水去寻找更广阔的天地，却子孙衍泽。更奇的是，这么多鱼挤在小小的池子里，那水竟没有一丝鱼腥味。

　　镇江三泉，中泠泉是名士泉，泉水烹茶特佳，被陆羽评为“天下第一”。可泉原来在江心，为了确保取出的是泉水而不是江水，必得用长竹竿缚锡灌加油纸封探入泉口，另持一竹戳破纸封而取之。风大浪急之时，需数条船相互扶持固定方可。取之既难，价必不菲，非有钱之名士豪门不能享用。

　　虎跑泉是隐士泉，此泉远离市嚣，群山怀抱，人迹罕至，泉作滴沥出，只堪听清音。寺名招隐，泉岂不隐？

　　唯有三官塘长时间是民众泉，老百姓受惠最多，古代汲以酿酒，明代后即使用如自家井台。这是个水量为三泉中最大名气是三泉中最小的，最先被人为消泯的一眼泉。我知道这泉并非是真的消失，因为物质不灭，那泉还在，不过是换了形式、地点而已。更因为它在我的记忆深处存在，成了我永远的眷恋，尤其是我在外乡流浪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