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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什么是这样的?(2)



    萨伊特先生说:“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我们在与时俱进,但是我们并没有察觉。就像我说的那样,为什么旧的东西就不能跟上时代的步伐呢?你们看这间屋子,这里不是一个客厅吗?但是这里曾经是宅邸里男宾部的大厅。你们看我,我不是一个简单、嚼舌的商人吗?不,不,让我把话说完。而昨天我是一个帕夏的儿子……你们明白吗?我父亲总是说,我们这里不可能会有大的变动,因为全都是妥协的结果,而妥协尽管小,却是无止境的……你们怎么看?是的,妥协……这些小的和聪明的妥协成就了时间长河无声的流淌!我父亲就是这么说的。就好像他知道我会变成一个商人,知道我会把卖掉地产得来的钱投资到生意上,知道居莱尔会嫁给一个共和国的小军人……欧洲,啊欧洲!每次我去那里都会想到这个。他们为什么能那样,而我们是这样的?是的,我一直在问这个问题。为什么他们可以那样,而我们是这样的?等等!你们想喝利口酒吗?和咖啡一起喝是件很享受的事。”没等任何人回答,他就冲到酒柜前,拿出了几瓶酒。然后他对妻子说:“你去把我们的相册拿来!欧洲的相册!”他看上去有点害羞,但他并不想掩饰他的激动。他想说更多的话,想把心里的想法全都说出来。

    短时间的一阵寂静。奈尔敏和居莱尔决定喝点利口酒。

    奥斯曼若有所思地说:“您是对的。您的观点非常正确!”他仿佛想用自己的沉稳和宽容来缓和一下气氛。

    阿提耶女士拿着一本影集走回来。她说:“我把孩子们的照片也拿来了!”说着,她把“欧洲相册”递给了雷菲克。

    萨伊特对正在翻看相册的雷菲克说:“我不但喜欢回顾过去,也喜欢去欧洲旅行!我们在那里会拍很多照片,回来后贴在相册里。你现在看到什么了?”他站起来走到了雷菲克的身边。他想和年轻的客人一起分享欣赏欧洲的乐趣。他从雷菲克的肩头看着相册说:“你看,这是巴黎,四年前,1933年的巴黎怎么样?那个时候我还年轻,是吗?这也是在那一年……这些是在柏林拍的。巴黎和柏林!哪个去过欧洲的人,哪个稍微知道一点外面世界的土耳其人会不对它们赞叹不已?可能还有一个维也纳,但我不懂音乐……你看,这是去年的那次旅行。巴黎!你翻得太快了。等等。你认出来了,是吗?”

    雷菲克当然认出来了,照片上的人是奥马尔。他手上拿着行李,板着脸在火车的包厢里。

    萨伊特叫道:“当然,这是我们的拉斯蒂涅!我们是在回来的火车上认识的,他在干什么?”没等雷菲克回答,他接着说道:“这也是在那年拍的……在柏林认识的一个法国家庭……是的,是的,一个法国家庭,真实的、有文化的、爱开玩笑的一个法国家庭……葡萄酒,奶酪,埃菲尔铁塔……还有懂得女人的男人们!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但是,你看这家人!看这照片。我们在柏林住在同一家酒店。我们的房间是挨着的。我们一起吃早饭,他们是爱说笑话的人……翻一面。看,这就是一个完美的家庭……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怀念杰夫代特先生的。为了这个。是的,杰夫代特先生组建了一个完美的家庭。可能你们会觉得可笑,但是我很羡慕你们的家庭:一个成功的父亲、勤奋的孩子们、漂亮的好母亲和健康的孙子们……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像时钟一样,但又是丰富多彩和生气勃勃的,就像他们一样!”突然他哈哈大笑起来,但这笑声并不像是发自内心的。他的这种笑更多的是想缓和自己的言论,或是想让人知道,如果他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他也已经意识到了。然后,他离开雷菲克,举起装满利口酒的酒杯说:“我们也开始干正事了!我们在生产利口酒。利口酒工业!梅吉迪耶柯伊的利口酒工厂……伟大的创业!让我来笑吧……你们说,你们说,为什么我们是这样的,他们是那样的?为什么?谁知道其中的秘密?你们说,为什么我们是这样的?你们说!”

    居莱尔说:“哥哥,你太激动了!快坐下!”萨伊特先生晃着手中的酒杯,好像并没有听到妹妹说的话,他仍然站在那里。他的周围好像发生了一件让人感到害臊或是慌张的事情。谁也搞不清他到底有多认真,多诚恳。所有人好像都变得很激动。晚饭后松散下来的神经突然因为这种出人意料的紧张而绷紧了。仿佛每个人都在寻找答案,但谁也没能找到答案,他们因此显得很悲哀。好像他们真的是在诧异他们为什么是那样的。

    “我们为什么是这样?……今晚谁也别来管我!我喝了酒变得很兴奋!人不时也应该这样放松一下,应该倾听内心的声音。因为我厌倦了,我发誓我厌倦了,厌倦审视和克制自己。”他指着雷菲克手中的相册说:“我厌倦为了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而克制自己,不让自己随心所欲。今晚我要放纵自己。我不妥协,我要叫喊!”

    他一口干掉了杯中的利口酒,然后又哈哈大笑起来。这次的笑声是神经质的。

    雷菲克第一次看见居莱尔像是有点担心了。这种响亮和神经质的声音在这栋宅邸里一定也是很少见的,因为狗抬起了脑袋,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怪异的主人。

    萨伊特先生看见狗抬起脑袋,他说:“啊,我可能是有点过分了!你们看,连伯爵都惊讶了。”他盯着狗看了一会儿,然后接着说道:“伯爵!伯爵,你趴下,我没有叫你!”他转过身看着那些注视着自己的人说:“我在巴黎看见了一个优雅的女人!她一边拽着在电线杆下面撒尿的狗,一边说:‘快点,帕夏,帕夏快过来。’老实说作为一个帕夏的儿子我不生气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就给它起了一个伯爵的名字。算了,不说这些了!你们烦我这个商人的唠叨了,是吧?我们现在都是商人,我们卖糖、钢材、汽车、烟草或是无花果。我不说了,好了,我不说了。把那相册给我,不谈这个话题了。你们还在看那里吗?我们的拉斯蒂涅啊?像法提赫一样的一个人。他怎么样?他在干什么?他跟你们,跟我都不一样,但最终他是不会幸福的……因为需要妥协。我的父亲是对的。需要妥协,我们的法提赫像是一个骄傲的人。不说这个话题了。那么奥马尔在干什么?他肯定不幸福。哎,需要妥协,需要理智。做一个商人,需要有冷静、谨慎、平衡和狡猾的特性。你们不生气吧?我们都是商人。这重要吗?我们买来东西再卖掉,买来卖掉……但是我们仍然生活在宅邸里,这是重要的。你们看见了,我坐下了。狗也把脑袋耷拉下去了。我不说话了,不说了。我闭上嘴等待耻辱、将会持续几百年的耻辱!”他像一个病人那样无力地把头靠在了沙发背上,不再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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