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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我陪母亲守岁

  母亲真的老了。不然,在这一年一度,万家灯火的大年除夕夜,向来重视年节的母亲,怎会如此淡静如水,无动于衷呢?

  窗外的烟花争奇斗艳,兔年的“春晚”精彩纷呈。母亲却安静地睡着了。睡的很深,很沉。我轻轻关掉她床头的灯光,将电视调至“静音”。尽量别让外界的喧闹踏破了母亲的梦乡。这些年,母亲的确太累了。在与失聪和病魔的痛苦搏斗与挣扎中,不知忍受着怎样的折磨和煎熬!

  还记得那年春节,母亲刚刚过完八十八岁“米”寿。我带着全家一起返乡过年。母亲拉着我的手说:“孩子,以后你们不用花钱给我买这买那。只要赶上年节能常回来看看,比给我吃啥都高兴啊!有儿女守在身边,我觉睡的香,心里好像也有个依托似的!”。我信口答应着:“妈,您放心!以后,我保证年年回来陪您过年!”。

  一句安慰的话,母亲竟当了真。自此,每当春节临近,早早就托妹妹打来电话,问我能不能回去?几番犹豫之后,最后总是下定决心,恪守自己的诺言。作为一个儿子,怎能忍心让风烛残年的老母失望呢!

  不想转眼已是第六个年头了。记起临行时,女儿一边帮我打理行囊。一边默不作声,欲言又止的样子,不免隐隐作痛。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上有老母,下有妻小。在这合家欢聚的除夕夜,人非草木,焉能无情?怎奈一诺千金,分身乏术。不在其位怎会理解古人“忠孝两难全”的内心感叹啊!

  母亲醒来了。那颗不堪重负的心脏,已经顽强地工作了九十几个春秋。看见我在地上忙着,母亲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趴着耳朵告诉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她朝思暮想,远在外地的我和哥哥姐姐们今年一道回来过年了。还跟小时一样,一个个有说有笑。全家聚在一起吃着年夜饺子。那饺子真香!……

  窗外,一束艳丽的烟花透过窗口,映红了墙面上新贴的年画和母亲的满头苍发。母亲的说梦不知不觉把我带回了遥远的童年:

  儿时,每到大年三十晚上,我总是不习惯熬夜。天一黑,便特意嘱咐妈妈半夜“接神”时,千万别忘了把我叫醒。然后,便偷偷找个地方眯起来,

  不到零点,外面的鞭炮已渐渐密集起来。我不等母亲叫醒,便一骨碌爬起来,悄悄跟在父亲和哥哥后面,学着大人的样子,例行公事般在供桌前磕头、作揖、烧香。心思却早飞到院子里,只盼着去外面痛痛快快地放鞭炮。

  “接神”的时辰到了。不知是谁家先起的头,百余户人家的大院里顿时鞭炮齐鸣。一阵胜过一阵。虽说迎的是财神,可财神爷在哪儿?据说,只有道家才算得出每年的方位。于是,人们便心照不宣地认为:既是财神出门,必披金挂银。哪边天发亮就往哪边去接,大方向总错不了!反正一年到头了,大人孩子只不过图个吉利和热闹而已。至于求财神爷帮哪家穷人“脱贫致富”,恐怕压根儿都没人敢想过。

  财神接完了,热气腾腾的饺子也上来了。妈妈忙招呼着全家人,一起吃年夜饭,一直守岁到天明。母亲擅于操持家务,劳累一生。尽管生活清苦,却千方百计让孩子们能过上痛快年。那时的除夕夜没有烟花,也没有春晚盛宴。但留在童年脑海中的印象却是根深蒂固,永难磨灭的……

  又是一片纷纷飘落的烟花雨,穿透了弥漫着淡淡薄雾的小屋。母亲指了指父亲供案桌上快要燃尽的香火,我心有灵犀。会意地赶紧换上一簇新香,重新点燃。父亲去世得早。那些年,父母相依为命,能把一大帮孩子拉扯大,可谓居功至伟。所以,每当除夕守岁时,不忘为父亲摆设香火作为祭奠。从来都是母亲心中丝毫不能含糊的大事。

  望着父亲的遗容,三十年前的往事仿佛历历在目。一天,突然接到家中来电。告知老父病重住院。于是,急忙请假赶回家中。一周过去了。病情不好不坏。母亲见我有些思虑的样子,说:“看来你爸的病不要紧。你工作忙,孩子还太小。就先回去吧。这儿有你哥哥姐姐们在。有事再随时叫你也来得及!”。

  我匆忙回去了。谁料刚刚到家,姐姐哭着打来电话,父亲病故了。一念之差,竟从此留下了终身的遗憾。记得不知什么人说过:“人生什么事情都可以等,唯独一件事不能等。就是趁老人还活着的时候,能尽到你的一份孝心!”。从那以后,这句铭言一直深深扎根在我的心中。

  “妈妈的吻,甜蜜的吻……”一阵阵电话音乐彩铃声,使我如梦初醒。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刚刚指向夜里十二点整。远方传来了兄弟姐妹及孩子们给母亲和奶奶的亲切拜年声。电话接完了,我急忙又去把新年夜的饺子煮好。谁知当我把亲手包好饺子送到母亲眼前时,听到母亲竟意外地小声说了句:“谢谢!”。顿时,我的心似乎在颤抖,泪水夺眶而出。回想这些年,母亲把我们从牙牙学语到养大成人,我可曾亲口对母亲说过一声“谢谢”么?

  满城烟花正在进入高潮。预示着又一个春的轮回即将到来。返程票已经预订。过几天,姐姐和妹妹来接班,我可以欣慰地回家团聚了。

  除夕夜,我陪母亲守岁。由衷地祝愿母亲晚年幸福,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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