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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的额头上卧着一条小蚕式的疤痕。那是我给母亲留下的。

  乡下的农村流行着这么一条俗语:贱名好养活。我小时候的许多玩伴,叫什么名字的都有,狗蛋,二毛,剩子……母亲没怎么读过书,大字也不认识几个,但是对于这些东西却是从来不相信的。我出生后,父亲本打算也取个贱名。但遭到了母亲的强烈反对,父亲拗不过母亲,只好随了母亲的心愿。可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我从小就是个疾病缠身的孩子。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多灾多病可能就是我当时的真实写照。

  三岁那年,天花病毒在村子里横行霸道,全村的孩子们都没有逃过它的魔爪,全部都染上了天花。而我也非常幸运的成为了那群感染上天花当中感染最重的孩子。“那几天啊,一到夜里你就起高烧,高烧不断。有时甚至能烧到40度。”母亲回忆起当年的事情,仍感到心悸。村子上的赤脚医生那段时间天天泡在我家里,只是为了方便给我治疗。

  那一天夜里我又起了高烧,到了后面竟烧至昏迷,赤脚医生闻讯赶来,看到我的这副样子,便直接对母亲说,可以给孩子准备后事了。母亲不信,抱着我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不断用湿毛巾敷我额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是,是在第四天,我的烧竟然慢慢的退了下去。赤脚医生听闻我的情况,直呼不可思议。后来他又开了一些药,嘱咐母亲一定要按时喂我吃药便走了。当年的我是村子里八十多个孩子当中病的最重的一个,也是恢复的最好,但也是最慢的一个。

  现在母亲常跟我念叨不要熬夜,我一次又一次的跟母亲撒着谎说没有熬夜,但母亲听完我的话,向来只是听之一笑,“你呀~”这一句你呀包含了母亲多少的担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里一定包含着一名不知道操了多少心的母亲那沉重的爱。因为她知道我熬夜之后,身体总会有一些表现,她却从来不点破。

  那是一个夜晚,那是一个在风雪交加的夜晚,那是一个在风雪交加中,一名母亲带着他的孩子去乞医的夜晚。镇上的街灯,昏黄的灯光照着他们前进的道路,偷偷的把背影拉长,想要留住他们的步伐,但那身影却从不迟疑自己的步伐,时不时的唤两声背上的孩子。那人就是我的母亲。

  那年雪天,我突然生了病,母亲把我安顿好,连身上凌乱的衣服都来不及整理,就顶着风雪出了门。摸着夜,顶着风雪敲开了村上赤脚医生家的门。母亲带着医生回来,医生说按照这个情况来看,得赶紧把孩子送上镇上的医院。母亲一听到这话就慌了,父亲不在家,家里除了孤儿寡母,还有两位老人,这如何才能将孩子送到镇上的医院呢?

  且不说外面那么大的风雪,单论路径就足够让人望而却步。但母亲只是咬了咬牙就去了。跟家里的两位两人说好了情况,把我里三层外三层的裹好,就上路了。这一路上母亲不知道摔了多少跤,绊倒了多少次才到了医院。到了医院,医生看见雪人似的母亲,感动到无语。对着母亲说,“我先帮您处理一下伤口”。母亲坚决的拒绝了,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先救我娃。”

  后来啊,我的病好了,母亲却因为我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导致额头上永远的卧着那么一条小蚕式的伤疤。不大不小的一块,就在母亲左眉毛的上方。我时常问母亲“值吗?我小时候那么多病,您是和父亲是不是很后悔生了我呀?”母亲听到我的话嗔怒的说“这孩子说啥傻话,我们既然当了你一声爸妈,就要负起这个责任,做好父母的事情”。我笑了,母亲也笑了。

  时光太瘦,悄悄地从指缝间流走。如今的母亲早已满头白发,时常跟我回忆着以往的事情,一件事情往往会在口中说上三四遍,一句话常常要在嘴中停留三五分钟。而我呢?不厌其烦的听着母亲回忆的事情,陪着母亲回顾着她的人生,一点一点的映放在流年这艘小船上。

  我突然发现,原来母亲的那道疤,也早已印在了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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