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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编辑被一位「文坛新人」气得发抖(2)

 『支农小分队』,马上要奔赴农业第一线,来不及当面倾诉我的感激之 情了……几首诗请您全权修改并予以处理……您现在、将来、永远都 是我的老师,我将永远在您的亲切指导下,为繁荣无产阶级革命文艺 事业,贡献出我的一切力量!」 
    这以后他们常来常往。尽管韩一潭几次把他的诗推荐出去,几次 都未能发表出来,他却毫无怨言,每次见到韩一潭总是说:「您千万别 对我失去信心!我就算是块顽石,有您的耐心辅导,也总能琢成个砚 台的——哪怕是只配给小学生描红模用的砚台!」 
    一九七七年,他一首十二行的短诗终于经韩一潭力争在刊物上发 表了出来。第一回见到自己的作品印成了铅字,那激动的心情真难以 形容,他那灵感的闸门,在油墨的香味启动下猛地打开了,于是乎诗 情如黄果树大瀑布般地奔泻不停,到一九七九年,他发表的短诗已达 二十七首。进入一九八○年后,他及时地意识到:凭著写诗闯入文坛 远比凭著写小说闯入文坛费力而迟慢,于是他 「试著写起小说来」,而 在这一年里,他也就发表出了他的第一个短篇小说。 
    他认识的编辑自然不止韩一潭一个了。他出入于若干编辑部。他 出席了某些文学方面的座谈会。因此他不那么经常去韩一潭家了。这 也都不足为奇。 
    但是他变了。对于韩一潭来说,他的变化不是渐变而是突变。一 九八○年深秋,有一天龙点睛来到了韩一潭他们单位,韩一潭恰好在 一进楼的走廊头上遇上了他。龙点睛戴著个米黄色的鸭舌帽,穿著件 上海「大地牌」的新风雨衣。尽管韩一潭颇有一段时间没见著他了, 但那天劈面遇上还是很高兴的。韩一潭刚想问他怎么这时候跑来了? 并想领他到自己所在的那间办公室坐坐,没想到龙点睛却只是淡然对 韩一潭点了个头,连第二句话都没有,只是直截了当地问:「你们主编 在哪间屋?」 
    韩一潭一楞,但也本能地将主编的办公室指给了他。他便绕过韩 一潭,径直地朝主编办公室走去了。 
    没有「伏笔」,没有「铺垫」,弄得韩一潭毫无思想准备,尴尬不 堪。回到自己办公室,韩一潭心神不定,他想:或许龙点睛同主编谈 完,还是会到自己办公室来的,哪怕仅仅是敷衍一下。然而龙点睛却 并没有来。 
    不用韩一潭说他的坏话,龙点睛在文艺界很快成了一个名声不雅 的人物——当然主要是在文艺界的 「下层」,即一般的编辑和一般的作 者心目之中。大家都说他是一分才能九分钻营,两分写作八分活动, 三分成绩七分吹嘘。但由他署名或有他署名的作品却源源不断地发表 出来,品种由诗歌小说而散文评论,而电影和电视剧本。还有人说他 是「客厅作家」——即他几乎每晚都要涉足于一个客厅,当然不是韩 一潭家里这种没有衣架和长沙发的客厅,而是文艺界领导或权威,主 编或副主编,导演或副导演,文坛明星或新秀……的客厅,他从那里 获得最新精神、最新消息、最新题材、最新技巧、最新动向和最新行 情,难怪他能保持那么丰盈的灵感和那么丰盛的创作,也难怪有那么 多人主动来找他合作或请他「联合署名」…… 
    到了这一九八二年的春天,他已由工厂调到了一个文艺单位,挂 著工作人员的名,享受著准专业作家的待遇,并且在一次文艺界的大 型茶话会上,穿著一身极其合体的棕色西服,走拢了韩一潭所在的那 张圆桌;韩一潭别过脸去,不想主动理他,韩一潭他们那刊物的主编 却主动伸出手去,同龙点睛握手,没想到龙点睛只把手同主编碰了一 碰,连第二句话都没有,只是直截了当地问:「×××同志在哪桌呢?」 
    ×××同志是当时在场的身份最高的人物。主编心里一定很不痛 快,可是不得不指给他:「在那边头一桌。」而龙点睛便头也不点一下 地径直朝「那边头一桌」昂然而去了…… 
    没想到这天龙点睛却出乎意料地飘然而至,并且脱去大衣以后, 显露出一身外国年轻小夥子打扮的衣装——上身是粗花呢的猎服,下 身是有意做旧的牛仔裤——仪态万方地坐在沙发上,就仿佛他昨天才 来过一样,轻松自如,谈笑自若。 
    葛萍这两年里虽然也听韩一潭以贬斥的语气议论过龙点晴,但她 毕竟并无切肤之痛,而且总觉得韩一潭对人未免求之过苛,加上龙点 睛光临后似乎仍同以往一样亲热随和,便傻乎乎地同龙点睛热烈交谈。 
    龙点睛在交谈中信口举例:「……比如苏联电影《湖畔奏鸣曲》, 就标志著道德题材在全世界范围内的勃兴……」 
    葛萍便不免问:「什么?什么奏鸣曲?」 
    龙点睛于是挑逗性地反问道:「《湖畔奏鸣曲》都没看吗?《白比 姆黑耳朵》呢?《秋天马拉松》呢?电影资料馆经常放嘛!老韩怎么 就不把你带去看看呢?」 
    葛萍便埋怨地说:「他呀!什么时候能想著我呢!再说他自己好象 也不那么容易看上。他们那个编辑部呀,一点儿油水没有!」 
    龙点睛又说:「其实苏联电影值得一看的也并不多。倒是象美国迈 克尔·西米诺导演的 《猎鹿人》、义大利索菲亚·罗兰主演的 《义大利 式婚礼》……真不应当错过!昨天我见著影协的头头们,还跟他们呼 吁来著……」 
    韩一潭实在听不下去了,便把烟头往烟缸里一捻,截断龙点晴的 高谈阔论,开门见山地问他:「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龙点睛也便开门见山地回答:「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来把我的稿 子拿走。」 
    韩一潭一楞:「你的稿子?我这儿现在没有你的稿子呀!」 
    龙点睛点头:「对。我现在没稿子搁你这儿。我说的是七年前的那 几首诗,写在一摞信纸上的,我自己用『骑马钉』钉在一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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