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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狐(第十部分五)(6)

 
  两匹骆驼的铜铃丁当响起来,迈开大步缓缓走动了。他们依恋不已地频频回望黑土城子和耶律文达的寝宫,大家的眼睛都有些潮湿。尤其珊梅,久久地抱着银狐的脖子不放,眼泪沾满脸颊。而那只银狐,也低低地悲鸣哽咽着,不停地用舌头舔她的手、脸和肚子。在老铁子再三催促下,珊梅才呜咽着站起来,跟上他们。
 
  那只大漠灵兽姹干·乌妮格——老银狐一直跟随着他们,在他们后边悲嗥着,撕心裂肺地哀叫着,走走停停,真有些催人泪下,感人肺腑,它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后终于伫立在一座高沙丘上,远远目送他们,不走了。
 
  他们走进一片沙洼滩,终于看不见银狐的影子了。可珊梅的神情愈加低落,愁容满面,三步一回头,寻望那茫茫沙漠,显得失魂落魄。白尔泰相伴在她身边,不由得叹口气。看着这一切的老铁子,在前边牵着骆驼,也长叹一声,谁曾想,天地间人兽的别离也如此艰难,如此伤心,如此揪人心魄。
 
  “呜——呜——”这时,一声长长的悲嗥从大漠中传出,凄厉而哀婉地在天地间回荡。
 
  “银狐!是银狐,是它在呼号!”珊梅一下子脸上放光,双眼闪动,兴奋地大叫起来。她跑上附近的一座高沙顶,回首遥望。可大漠莽莽,天地空空,哪里有银狐的神影儿。然而,那声悲哀的长嗥依旧在天地间回荡,久久地回荡,震撼着他们的心灵,震撼着大漠,震撼着整个宇宙。
 
  珊梅从沙包上下来,走到铁木洛老汉的前边,跪下了。
 
  “爹,公爹,原谅我,我不能跟你回去了。”珊梅泪流满面、声音凄楚,但神色坚定,想定了主意,语气也坚决,“说实话,我心里厌倦了村里的人间生活,我回去实在很难忍受人世炎凉。您老也清楚,铁山也不想要我了,现在我又怀着别人的孩子回去,他更得嫌弃我了,我们两人不能在一起生活了。其实,我早就习惯了这野外的大漠生活,我跟银狐实在离不开,它对我好,比人更好,我要回去跟它在一起,一起在黑土城里生活。”
 
  铁木洛老汉望着儿媳妇,半天默默无语。他似乎想到了早晚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显得很平静。珊梅磕一个头,站起来,有些歉疚地说:“您老往后多保重,儿媳不能再孝敬您老人家了。”说完,珊梅向白尔泰也告别了一下,然后义无反顾地顺原路向黑土城子走去,挺着大肚子,迈着坚定而有力的步子。
 
  “等等,我给你留下火镰,还有锅,另外,开春后你可以在后沙山脚下种些谷子,那儿能长庄稼!”铁木洛老汉从珊梅背后喊,接着他拿出火镰和做饭的铝锅。
 
  “我给她送过去吧……”白尔泰似乎也有心事地说,神情有些慌乱地要接过锅和火镰。
 
  “莫非,你也想留下来吗?”老铁子问。
 
  “巴格沙在上,学生也真想留下来,一边陪她,一边研读祖师爷的《孛音·毕其格》……望巴格沙恩准。”白尔泰果然也双膝下跪,恳切地请求。
 
  “好哇,好哇,你们都留下吧,都留下吧,我老汉一个人回去。”老铁子似乎赌气般地丢下火镰和锅碗,牵起骆驼大步向前走,头也不回。
 
  “巴格沙保重,等珊梅生下孩子后,我们带着你的孙子去看你老人家!”白尔泰从他后边喊。
 
  白尔泰拿着老铁子留下的东西,去追赶往回走的珊梅。“等等我,珊梅!等等我!”
 
  铁木洛老汉孑然独行。驼足和他的双脚同样沉重。
 
  大约走了一袋烟的工夫,铁木洛老汉长叹一声站下了。他看看前边的茫茫沙路,又回头遥望珊梅、白尔泰的身影,感叹着喃喃自语:“哦,这大漠的路,我也走烦了,走累了,我干吗现在非要回去呢?这黑土城子里,有我爷爷,有我爷爷的‘孛’道,还有他们,还有银狐……还有那么多谷种,我们完全可以在沙山脚下种植耕耘,噢,对,就这么办,我也先不走了,春季风沙已起也不好走,干脆在这儿干一阵,反正哪儿都是跟沙漠干,这儿比黑沙窝棚那儿更好干!更舒心!把这儿搞成绿洲,让村里人来参观参观!入冬地硬了再回去!”
 
于是,大漠里出现了这样一个奇景:
 
  金色灿烂的朝霞,普照着万里明沙,这时一只雪亮晶莹的银狐,从大漠深处飞奔而出,如美丽的幻影般在沙漠上腾挪闪跳,迎接回归的人们;而前前后后三个人影,相互追逐着,迈动轻松愉快自由活泼的步伐,向那只神奇而美丽的银狐和其身后瑰丽诱人的王国——大漠走去。
 
   于是,人和兽都融入大漠,融入那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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