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第九部分二)
时间:2018-01-09 作者:姜戎 点击: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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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老包头把那匹骆驼牵出了栅栏。骆驼高昂着褐黄色的头,下巴微扬着,又圆又大的黑眼睛漠然地俯视着他。或许因冬季营养不良,骆驼身上很瘦,黄毛一把一把脱落后露出一层黑皮,惟有身材伟岸,双峰高耸,短小的尾巴有力地甩动着。大肚子瘪瘪的,大足砣却沉甸甸的。
“啧啧啧,老包啊老包,看你把骆驼侍弄的,喂成了一条瘦狗!”铁山摇着头笑说。
“没办法呀,去年大旱没打着多少草,又喂不起料豆儿,你想,光啃干苞米稭子,能长出膘儿吗?”老包头摸着黄稀胡子叫苦。
“对付着使吧,老白,全村就这么几头骆驼,差不多都这个德性,好不到哪儿去。”铁山向旁边的白尔泰说。
他前后转圈看着骆驼,不说话。闯荡那无边无际的大漠,不是闹着玩的,全指望骆驼了,万一是一匹有毛病的骆驼,他可就交待在那大漠里了。
“看你这架式,好像懂骆驼?”铁山看着白尔泰的样子,嘲笑起来。
“当年我插队去内蒙西部的阿盟,放过几年骆驼。”他并不在乎铁山的口吻,依旧端详着骆驼,“这匹骆驼四岁口的样子,看它的眼神儿,今春它可能发情。”
“嗬,厉害!有两下子,一个白脸书生有这两下子!哈哈哈……”包老汉很是服气地点点头,“岁口不差,发情也有可能,去年它没闹春。”
“你连骆驼发情也看得出来,是有点门道儿!发情会咋样呢?”铁山这才谦逊地打听。
“要是春天野外遇上发情的骆驼,你可得当心点,不管是公的母的,脾气变得都很暴烈,叫疯骆驼,会追人的。”他轻轻摩挲那匹骆驼的脖子,交流着感情,“有一次,我们集体户的一个男生从公社开会回来,沙坨子里遇上这么一头正在发情期的疯驼。那骆驼满嘴喷着白沫,没完没了地追踪他,时间长了人肯定跑不过骆驼,那知青也听说过发情期的骆驼追上人后就把人撞倒,再用身体狠狠趴压在人身上,以致把人压死为止。”
“我的妈呀,这么吓人啊!我们东部养骆驼的少,没有听说过这路事。”铁山摇头感叹,“后来你们那个同学咋样了?”
“我们那个同学急中生智,想起了当地老百姓说过的一个办法,就跳进了沙洼地的一眼干井,骆驼就没办法压撞他了。你说绝不绝,这匹骆驼愣是用庞大的身躯封压在那干井口上,还卧着不走。我们那同学困在井下出不来,骆驼卧半天还没有走的意思,他又怕又累,后来他又想出一招儿,划火柴点着了一把草,从下边燎那疯骆驼的肚皮,那匹骆驼这才嗷嗷叫着跑开了。”
“呵呵呵,有意思,这事真新鲜!你可当心点这匹骆驼,它也快发情了。”铁山逗说。
“没事的,发情的骆驼再疯,也认得主人。”白尔泰说,接着他和主人老包头谈起了租用的价钱,看在上边下来的干部,齐林老支书又打过招呼算是半个公用,老包头答应,等白尔泰从沙漠里回来后,再按时间计算价,或者村委用其他的办法顶农业税啦土地税啦等等。
回到村委办公室,齐林老支书也已让人准备好了白尔泰需要带的所有东西:人吃的水、干粮、用具;骆驼吃的盐巴、豆料等物。白尔泰千谢万谢,并嘱咐着铁山,千万别让他家老爷子先知道了信儿。
这时古桦来了。
“白老师,你真的一个人去,不带我呀?”
“古桦,抱歉。我跟你说过了,就这一匹骆驼,两个人不够用,另外大漠里生活艰难,有危险,你一个女孩子不合适去。留在村里,你还有好多事可做,首先要撬开老喇嘛吉戈斯的嘴,让他倒出自己知道的所有萨满教的事儿,这事儿很重要,你攻他,我去攻老铁子。”白尔泰耐心地向古桦解释。
“你这是想方设法摆脱我,不让我跟着你……”古桦不悦地看着白尔泰,眼神有些伤感。
“不要误会……”白尔泰看一眼在旁边的齐林、铁山等,有些不好意思地闪避古桦那双眼睛,“这都是为了工作需要,工作需要。等我从大漠里回来,咱们再好好谈谈,好不好?”
“也只能这样了,我也不能把你拴住不让去呀。”古桦噘着嘴说,不免流露出担忧,“大漠里小心点,多听听铁老爷子的话,那里可不是进城逛街。”
“我知道,你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白尔泰奇怪地发现自己,内心中对古桦变得很淡漠,甚至离开她进大漠有些高兴。他要利用这段漫长的孤寂的旅途,好好反思一些问题。如爱和性、沙漠和宗教、人与自然、人与兽等等让他迷惑不解的问题。
借助于铁山的传递消息,他准确地掌握着铁木洛老汉的动态,以及动身日期。
这一夜,他躺在村部那铺还烧得暖和的土炕上,辗转反侧,浮想联翩。自己着迷的东蒙萨满教历史之谜,能否揭开其神秘的面纱,成败全在此一举。老铁子曾许诺过的领他去观看一个地方,或许这次能够实现。半夜,院子里的黄驼似乎受惊,呼儿呼儿地喷鼻。他披衣出去查看,原来一只闲荡的夜狗,受冻后挤睡在它毛茸茸的暖肚子下边。他笑着挥树棍,赶跑
了那只骚扰骆驼的“入侵者”。他亲昵地拍拍驼脖儿,抓一把盐巴加进骆驼嘴边的草料盆里。明天赶沙漠路,骆驼需要养足力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