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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为什么必须睡觉?他们研究了一个世纪!

人为什么必须睡觉?他们研究了一个世纪!

一位专栏作家在《纽约时报》上奉劝特朗普多睡会儿,别老在半夜发推文。他认为,美国乃至世界正在遭受的混乱与伤害,部分原因可以归结为特朗普睡得太少。研究表明,睡眠不足的人在逻辑、注意力及记忆力等方面都会出现问题,偏偏这位总统经常吹嘘的一件事就是睡得少,以此来证明自己很健康。
 
按下特朗普不表,睡眠的确值得关注。它是我们每个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最受误解的一种人类行为。对于睡眠的研究,目前的进展不能说小,却缺少证成的科学论述。或许有人会提到弗洛伊德或荣格,但老实讲,他们这些睡眠研究的先驱人物,今天的影响更多地保留在文艺作品中。
 
睡眠是“温柔的暴君”,就像荷马史诗所说,神与人一样,都得在它面前俯首称臣。之后人们的见解不乏变化,却几乎没有突破。20世纪上半叶唯一值得称许的成就来自“睡眠研究之父”克莱特曼(Nathaniel Kleitman),他和学生阿瑟林斯基(Eugene Aserinsky)发现了睡眠中最有趣的部分:“快速动眼期。”(Rapid Eye Movement,REM)然而直到20世纪下半叶,随着研究方法与手段的革新,睡眠才真正成为可望解决的科学难题。
 
 
动物为什么睡觉?研究者提出过各种猜测,有睡眠毒素说、大脑短路说、神经疲劳说、反射抑制说等等,都有合情合理的成分,却一一难以证实。其难解程度不亚于一战后期流行的“嗜睡症”。这种与西班牙大流感几乎同时施虐的传染性脑炎病死率高达40%,导致上百万人丧生,数百人瘫痪,却来无踪去无影:1917年神秘爆发,1926年离奇消失。
 
难解的烦恼贯穿了整个20世纪。1978年,芝加哥大学顶尖的睡眠研究者艾伦·瑞赫恰芬(Allan Rechtschaffen)承认,睡眠的问题看不到最终答案。另一位杰出的神经科学家艾伦·霍布森(J. Allan Hobson)10多年前还在开玩笑说,目前研究得出的众多结论中只有一个是可靠的,那就是睡眠可以消除睡意。
 
也难怪霍布森说丧气话,我在阅读《梦的思维》一书时才发现,曾经与他一起共事的神经科学家,很多人都转向其他领域并取得了成功,包括获得诺贝尔奖的埃里克·坎德尔和大卫·休伯尔(David Hubel)。而坚持下来的霍布森则在实验室里熬夜记录一只猫的电脉冲。“我们很疯狂,实验也濒临走火入魔,但我们正游走在真理的边缘,尽管除了我们没人这么看。”霍布森后来回忆说。
 
如果说睡眠就像意识,仍然充斥着不少谜团,那么在其特别的部分,即REM睡眠与做梦的关系上,情况反倒不同。科学家注意到,REM开始之际,正是梦境频繁之时。这时候,大脑内部的情形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简单来说变化包括两方面。一方面,在REM阶段大脑的脑电波变得与清醒时无异;另一方面,原本维系清醒的两种神经递质——5-羟色胺和去甲肾上腺素在脑中几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神经递质乙酰胆碱。而在乙酰胆碱的影响下,大脑处于兴奋状态,身体的运动神经传导却被阻滞,一个人的梦境就此展开。
 
基于这些研究,1977年霍布森等人提出了迄今最有影响力的理论,名为“激发—整合假说”(activation-synthesis hypothesis),从神经生理学的角度阐释了做梦的机制。这个理论认为,梦境是由脑干与前脑合作的产物。在这个机制中,被神经递质激活的前脑像一个作家,把脑干随机产生的电信号当作素材,整合成具有一定叙事结构的梦。
 
毫无疑问,霍布森的理论拓展了神经科学的视野。然而讽刺的是,这个理论却阻碍了研究资金的投入。道理很简单,既然梦境不像弗洛伊德宣称的那样有意义,或者能揭示一个人的真实意图,而是支离破碎地毫无意义的随意组合,那么对于那些想洞察人心、操控意识或从中渔利的人和机构而言,岂不是大失所望?
 
好在事情尚无定论。实际上就逻辑而言,尽管脑干(确切地讲是脑干的一小块区域,名叫脑桥)提供的素材毫无意义,却不能说明前脑这个作家的工作没有意义。威廉·多姆霍夫(William Domhoff)的研究可资证明。他对不同文化或地域的数万份梦境报告进行了分析,结果显示,无论生活在哪儿,人们的梦境内容都是共性多于差异性。也就是说,创造梦境的大脑,没有胡乱涂写,而是基于某些隐而不显的共同前提。
 
 
多姆霍夫的研究有很多鲜为人知的结论。譬如在女人的梦里,男女人物的比例相当,而出现在男人梦中的人物,七成以上都是男人;无论男女,梦中的厄运总是多过好运,侵略多过友善,消极的情绪多过积极。
 
与弗洛伊德造成的流行印象完全不同,和性相关的梦相当罕见,有研究说不到10%,最近的结论是,性梦只占成年男性梦境的2%,女性更少,只有0.5%。
 
差异性主要体现在梦境的暴力程度。美国人的梦具有很高的暴力倾向,男性比例50%,女性34%。相比之下,瑞士和荷兰的男人分别只有29%与32%。最暴力的梦境来自澳大利亚的土著,他们92%的梦都与之相关。
 
因此多姆霍夫对梦的看法不像霍布森那么极端。他认为,从演化论的角度看,梦不可能是睡眠毫无意义的副产品,而是具有高度适应性的生理机制,是大脑功能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在情感、学习、记忆乃至生存等方面具有重要意义。
 
然而正如《夜间思维》的作者安德烈·洛克(Andrea Rock)指出的那样,自霍布森以来,对梦的研究缺乏长足的进步,不少科学家也认同这一看法。多姆霍夫就认为,睡梦研究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未来的研究无非是检验现成的理论,以扩展其理解。这一领域的科学家大多转向睡眠障碍的研究,因为那里有更多的资金,更多的支持。譬如美国政府在2001年就拨出上亿美元,让科学家研究士兵不睡觉的极限值。美国国防高等研究计划署(DARPA)表述过他们的研究目的:“排除睡眠的需求,同时保持个体认知和身体的高度机能,将给战争和军事雇佣带来重大改变。”相反,我去多姆霍夫创办的梦境银行网站上看了看,那里门庭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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