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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疗到照顾,从绝望到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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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拉·莫诺波利做过充分的说明,让她的家人和肿瘤医生明白,她不想死在医院或者ICU——但是还不足以让大家了解怎样实现她的目标。从她在2月的那个星期五早晨进入急诊室的那一刻,事态发展的列车就已经朝着与宁静的结束方式相反的方向行进。但是,有一个人因此而感到了困扰,并最终决定予以阻止,这就是她的初级保健医生查克·莫里斯(Chuck Morris)。前一年,由于她的病情恶化,他把决定权基本都交给了萨拉、她的家人及肿瘤医疗组。但他仍然定期看望她和她丈夫,倾听他们的述说。在那个绝望的早晨,上救护车之前,莫里斯是里奇唯一致电的人。萨拉和里奇到医院的时候,莫里斯去急诊室见了他们。
  
  莫里斯说肺炎可能可以治疗,但是他告诉里奇:“我担心大限到了,真担心她。”他让里奇把他的话告诉给家人。
  
  在楼上的病房里,莫里斯向萨拉和里奇解释癌症削弱她的各种方式,从而使她的身体难以击退感染。即便抗生素阻止了感染,他也希望他们记住, 没有什么能够阻止癌症。
  
  莫里斯告诉我,萨拉的样子很可怕。“她呼吸急促,我看着很不舒服。我还记得她的主治医师,”——最初收她入院做肺炎治疗的肿瘤医生。“他对整个情况真的有点儿惊慌失措,惊慌失措就意味着我得说点儿什么。”
  
  萨拉的父母来了以后,莫里斯也同他们做了交谈。交谈结束后,萨拉和她的家人共同达成了一个计划:医疗组继续使用抗生素。但是,如果病情恶化,不要给她上呼吸机。他们还让莫里斯致电姑息治疗团队,请他们来一趟。治疗团队给她开了一小剂吗啡,马上就缓解了她的呼吸困难。看到她的痛苦大大减轻,家人顿时不希望她受更多的罪。第二天早晨,恰恰是他们阻止了医疗组采取进一步的措施。
  
  “他们想给她插管,给她采取又一个措施。”她的妈妈多恩告诉我,“我说:‘不,什么都别做了。’我不关心她是不是尿湿了床。他们想做实验室检验、量血压、指尖取血,但我对他们的检查没有兴趣。我去见护士长,让他们什么都别做了。”
  
  前三个月我们给萨拉采取的所有措施,所有的扫描、检验、放疗、额外的几轮化疗,除了加重她的病情外,没产生任何效果。如果什么都没做,她反而可能活得长一些。不过,至少在临死之前,她摆脱了治疗。
  
  那天,随着病情继续恶化,萨拉陷入了昏迷。里奇回忆说,第二天晚上一整夜,“她一直可怕地呻吟”。死亡无法掩饰。“我不记得那是吸气还是呼气,但是听起来非常非常非常恐怖。”
  
  她的父亲和姐姐仍然觉得她可能还会恢复元气。但是,其他人离开房间后,里奇跪在萨拉旁边,哭着对她耳语道:“可以放手的,你不用再战斗了,我很快就会同你再见的。”
  
  那天上午晚些时候,她的呼吸变慢了。里奇说:“萨拉好像只是吓了一跳。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就悄无声息了。”
  
  
  
  * * *
  
  
  
  [1] 想了解更多信息,可参阅克里斯塔基斯的著作《大连接》,已由湛庐文化策划,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编者注
  
  [2] 乔治·卡斯特和罗伯特·李都是美国军事家,战绩卓著。
  
  
  在一次出国旅途中,我同两位乌干达医生及一位南非作家闲聊起来。我跟他们说起萨拉的故事,询问他们认为应该为她做什么。在他们看来,我们提供给萨拉的服务选项太多了,简直就是一种奢侈。在他们国家,大多数疾病晚期患者根本就不去医院。那些去了医院的患者,在病情每况愈下时,也不会有太多的技术期待,不会去忍受各种化疗方案;最后的技术干预,无论是外科手术,还是各种内科疗法,结果都无法如愿以偿;而且技术处置的花费也很沉重,保险系统和家庭都难以承受。
  
  但是他们也情不自禁地说起自己身边的故事,这些事例听起来很熟悉:违背祖父的意愿给他使用了生命维持设备;患了肝癌绝症的亲戚在进行试验治疗时死在医院;患晚期脑瘤的姐夫经受了一轮又一轮的化疗,除了让生命更衰弱,根本没有任何效果。那位南非作家告诉我:“每一轮都比上一轮更恐怖,我眼看着那些药物慢慢吞噬着他的肉体,孩子们也处于心理创伤之中不能自拔,但他永远不肯放手。”
  
  他们的国家处于变革的进程之中,全球10个增长最快的经济体有5个在非洲。到2030年,全世界有1/2到2/3的人口将晋升为中产阶级。他们都能消费得起电视机、汽车这类消费品——还有更好的医疗保健。例如,针对某些非洲城市的调查发现,现在,80岁以上的老人有一半在医院里过世,而80岁以下的人群中,在医院离世的比例甚至更高。萨拉故事的各种版本已经成为全球现象。随着收入的增加,私营的医疗保健部门迅速增加,通常需要支付现金。而世界各地的医生随时准备给病人虚幻的希望,使得家庭为支付无效治疗产生的费用而透支银行账户、卖掉种子作物或挪用子女的教育经费。然而,与此同时,从坎帕拉到金沙萨,从拉各斯到莱索托——更不用说孟买、马尼拉了,临终救助的项目五花八门,四面开花。
  
  有研究揭示,与经济发展相适应,一个国家的医疗发展会经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国家极度贫困,因为得不到专业诊断和治疗,大多数人在家中亡故。第二个阶段,随着国家经济发展,人民收入水平提高,更多的资源使得医疗得到更广泛的提供,患病的时候,人们求助于卫生保健系统。在生命行将结束的时候,他们往往在医院逝世,而不是在家中终了。第三个阶段,国家的收入攀升到最高的水平,即便罹患疾病,人们也有能力关心生命质量,居家离世的比例又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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