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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坑与钟摆(5)

    温度在急剧升高。我再次抬头张望,浑身好似发疟疾一样打颤。地牢里第二次起了变化
——这一次显然是形状上的变化。和以前一样,我一开始也是怎么都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
么。不过这一次我很快就吃准了原因——由于我连续两次脱险,宗教法庭在加快进行报复。
这次再难与死神周旋了。地牢是正方形。可现在我看到,铁壁的其中两个角已经变成了锐角,
另外两个则成了钝角。伴随着低沉的轰隆声,骇人的变化飞速加剧。瞬息之间,地牢就变成
了菱形。但变形还在继续——我一点都不希望他停止。我可以把火红的墙壁拥进胸膛,作为
我永恒的裹尸布,就此获得安宁。“死亡,”我说,“除了死于陷坑,我接受任何死亡!”
白痴!我难道不知道,火烧铁壁就是为了把我逼入陷坑?难道我抗得住铁壁的炽热?难道我
经得起它的压力?此时,菱形变得更扁了,速度之快,根本容不得我有片刻的思考余地。菱
形的中心,当然,也就是它最宽的地方,已横在了张着血盆大口的深渊上。我退缩着——但
丝丝逼近的铁壁,不可抗拒地推着我前进。最后,我的身体烤焦了,它扭动着,翻腾着,可
地牢坚实的地板上,已无我的立锥之地。我不再挣扎。我最后响亮、悠长、绝望地尖叫了一
声,为痛苦的灵魂寻到了发泄的出口。我感觉到自己在陷坑边缘摇摇欲坠——我移开了目光
——忽然,我听到了一阵嘈杂的人声,听到了一阵嘹亮的声音,像是无数号角的奏鸣。我还
听到了似乎是雷霆万钧的刺耳的声音!炽热的墙壁“刷”地一下恢复了原状。正当我晕乎乎
地快要跌入深渊之际,一只手臂伸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那是拉萨尔将军的手 .法国军
队已开进托莱多城。宗教法庭沦陷敌手。

    (1842年)

    一桶白葡萄酒福图那托对我百般伤害,我都尽量忍气吞声,不过一旦他胆敢侮辱我,我
就要发誓报复了。您是熟知我的脾性的,总不会当我只是说一说吓唬人。总有一天我要报仇
雪耻。这个念头坚若磐石。既然主意已定,就没想着会有危险。我要让他吃够苦头,而且不
留后患。复仇的反得报应,这笔账就是没了清;复仇却不让仇家知道是谁害他,这笔账同样
没算清。

    要知道,我的任何言行都没让福图那托怀疑是居心不良。我依旧对他笑脸相迎。他可没
察觉到,如今我可是笑里藏刀,一心要宰了他。

    福图那托这个人在别的方面虽令人尊重,甚至是惧怕,可他就是有个弱点,老为自己是
个品酒高手而得意洋洋。意大利人中,几乎没人有正经八百的鉴赏家气质。他们的热心多半
为了随机应变,以诈骗英国和奥地利的大富豪。说起绘画和珠宝,福图那托和他的同胞一样,
只是夸夸其谈,但说到陈酒,他就不矫情了。我在这一点上跟他大致相同——对意大利葡萄
酒,我也是内行,只要有可能,总会大批量买进。

    在一个热闹的狂欢节之夜,暮色四合时分,我碰到了这位朋友。因为酒喝多了,他跟我
搭起话来无比热情。这家伙扮成小丑的样子,身穿杂色条纹紧身衣,头戴系着铃铛的圆锥形
帽子。看见他,我非常高兴,不由想握住他的手,久久不放。

    我对他说:“亲爱的福图那托,真是幸会。你今天的气色真是好极了。我弄到一大桶白
葡萄酒,可我不放心。”

    “怎么?”他说,“白葡萄酒?一大桶?不可能!在狂欢节期间哪里弄得到它?”

    “所以我不放心啊,”我答道,“我真是蠢得该死,竟然没向你讨教就把钱全付了。找
也找不到你,可我又生怕错过一笔买卖。”

    “白葡萄酒!”

    “我不放心。”

    “白葡萄酒!”

    “我一定要搞清楚!”

    “白葡萄酒!”

    “既然你有事,我去找卢克雷西。只有他才能弄清楚。他会告诉我……”

    “卢克雷西分不清白葡萄酒和雪利酒。”

    “可有些傻瓜楞是说他的味觉跟你不相上下。”

    “快,咱们走。”

    “到哪去?”

    “去你家地窖。”

    “老兄,这可不行。我不能瞧你心地好就麻烦你,看得出,你有事。卢克雷西……”

    “我没事。走吧。”

    “老兄,真的不行。有事没事倒不当紧,就是冷得要命,我觉得你受不了。地窖里潮湿
难耐。四壁都是硝石。”

    “还是走吧。冷算不了什么。白葡萄酒要紧。你怕是上当了。至于卢克雷西,他根本分
不清雪利酒和白葡萄酒。”

    说着,福图那托就架起了我的胳膊。我戴上黑丝绸面罩,裹紧短披风,任由他催促着打
道回府。

    家里一个仆役也么有,都溜出去欢度佳节了。我跟他们说要到次日早晨才回来。我还清
楚得指令他们不得出门半步。我非常明白,这样的指令,足以让他们在我一转身的当口,马
上就一个接一个走光。

    我从烛台是取了两个火把,一个给了福图那托。我恭请他举步。穿过几个套房后,我们
来到了通往地窖的拱廊。我走下一座长长的回旋楼梯,叮嘱身后跟着的福图那托多加小心。
终于下完了楼梯,我们两个并排站在了蒙特里索府邸地下墓穴的湿地上。

    我的朋友步态踉跄,一跨步,帽子上的铃铛就叮当作响。

    “那桶酒呢?”他说。

    “在前面,”我说,“当心洞墙上一闪一闪的白色蛛网。”

    他转向我,醉意朦胧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

    “硝石?”他终于发问道。

    “硝石,”我回答说,“你咳嗽多久了啊?”

    “呃呵!呃呵!呃呵!——呃呵!呃呵!呃呵!——呃呵!呃呵!呃呵!——呃呵!呃
呵!呃呵!——呃呵!呃呵!呃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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