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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历(5)

  面前的这个人绝对是小西,她怎么说不是呢?她额头正中的那颗高粱粒一样大的痣历历在目。

  双胞胎再像,也不可能像一个人照镜子那样。

  我觉得这里面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我只好说:“我是你姐姐的朋友。对不起。”

  我回到家门口,果然在胡同里见到了小西,她穿着红色的羽绒服。

  “小西!”

  “哎。”

  “刚才不是你吗?”

  “什么呀?”

  “刚才我看见了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她说不是你,她说和你是双胞胎。”

  “对呀,我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她叫小东。”

  我警觉地看着她:“她说你是她姐姐。”

  “父母死得早,我和她都不知道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可是,我觉得那个人就是你。”我一针见血。

  “你不信就算了。”

  “现在你跟我去她那里看看,只要你跟她站在一起,我就相信了。”

  “我不可能见她。”

  “为什么?”

  “我恨她,她也恨我。”

  “亲姐妹,你们恨什么?”

  小西逼视着我,突然说:“假如,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你,你难道不做噩梦?”

  我想了想,就不坚持了。

  不过,从此我经常到我那个朋友家的那个胡同去,和那个叫小东的少女聊天。我那个朋友离我家很远,一个在南郊一个在北郊。

  时间长了,我越来越觉得诡异。

  尽管穿红色羽绒服的女孩跟我说的永远是这样一套话,而穿绿色羽绒服的女孩跟我说的是永远是那样一套话,但是,我断定,她跟她就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总是出现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她扮演成两个人跟我交往——她到底想干什么?

  小西过生日这一天,我对她说:“今晚我到你家,陪你一起过生日。你把蛋糕和蜡烛准备好。”

  她说:“好啊。”

  她一个人住在和我家比邻的那条胡同里。

  然后,我坐车来到我朋友家的那条胡同,果然看见了冷饮车后面的小东,我笑吟吟地对她说:“今天,你过生日,早点收摊,我请你到一个地方,陪你一起过生日。”

  我觉得,她明明是小西,她刚刚听我说过这些话。

  她想了想:“去哪呀?”

  我说:“你跟我走就行了。”

  “好啊。”

  我要让她和她见面。

  她住得不远。我帮她推着冷饮车,放进了她的房子,然后,领着她来到小西的住处。

  最后一抹夕阳红涂在街道上,一弯冷月早早地挂在黯蓝的天空。两旁的哪棵枯树上有乌鸦在叫。

  我和小东一步步走到小西的门前,这时候,她突然回头说:“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买个礼物呢?”

  “我……”

  她笑了,说:“不为难你,你看那不是有个小卖店吗?给我买一块巧克力就行了。我先进屋去。”

  “好吧。”

  那家小卖店离小西的住处只有几十米远,我跑过去,用最快的速度买了一盒巧克力,返回来,发现小东已经不见了。

  她进屋了?

  我的心“怦怦怦”地狂跳起来,也跨进了门。

  屋子里只有小西一个人。她还穿着红色的羽绒服。

  她已经把蛋糕切好,蜡烛跳动着。

  我看见墙上挂着一面镜子,很大,方形。那不像是一个女孩的镜子,脏得几乎看不清里面的人。本来屋子里就不明亮,镜子里那模糊不清的世界更加深邃莫测。

  我有点嘲笑地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呢?”

  小西看着我,说:“我和她不是都在吗?”

  “她在哪儿?”我一下有点恐惧。

  小西走到那脏兮兮的镜子前,朝里指了指:“那不是她吗?”

  一缕冷气爬上我的后背,我强颜笑了笑:“那镜子里不是你自己吗?你真会开玩笑。”

  “你再看看。”

  我眯眼一看,镜子里模模糊糊的深邃世界中,站着一个人,木木地看着我。

  “就是你呀!”

  “你看看我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恐怖小说作家再一看,差点吓丢了魂——镜里人穿的羽绒服是绿色的!

  突然,镜子里的小东把手伸过来!一声巨响,那面方形的镜子被打碎了,四边都是尖利的玻璃碎片,望进去,那里面竟是一个深深的世界!那只手鲜血淋漓地伸出来,紧紧抓住我:“你为什么这样较真儿!!!”

  (猛地醒来,就听见收音机里在说:采访周德东,最大的一个印象就是——他太马虎,竟然到了把记者认错,当成了向他追债的……)
 
 
[NextPage八:体重秤]

八:体重秤 
 
  家里买了一个体重秤。只有两只脚掌那么大。

  现在的秤都制造得特别漂亮,甚至可以当摆设。

  我比较瘦,天天想着出大名赚大钱,能不瘦?因此,我一般不轻易称体重,特别不愿意和哪个女士一起称,因为很可能出现这样的结果:

  “155斤。”看指针的人喊。

  “112斤。”看指针的人又喊。

  后面的人是我。

  这一天,我趁太太不在,悄悄上秤称了称,吓一跳:246斤!

  我当时就断定:这是个假冒伪劣产品。

  太太和孩子回家后,我说:“这个秤不准,我得退了去。”

  太太说:“怎么不准?”然后,她上去称了称,“100斤,对呀。”

  我过去看了看,果然是100斤。

  又称了称孩子,34斤。应该都是对的。

  我不说话了。

  第二天,我又偷偷称了称自己,还是246斤!

  我拿起这个古怪的体重秤就出了门,竟一下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他滑倒了。

  我的秤也掉在了地上。

  那个人穿着一件黑色中式对襟夹袄,长着一缕山羊胡。他是个瞎子,

  两只眼睛的上下眼皮已经长在一起。他没有拄马竿。

  我首先扶起他,连连说:“对不起。”

  然后,我捡起我的秤,发现已经摔裂了。

  他问:“你的什么东西摔坏了?”

  “我买了一个秤,是劣质货,要去退的。现在不用退了。”

  “什么牌子的秤?”他好像很感兴趣,问。

  我看了看商标:“无心牌。”

  他笑起来,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太巧了,我就是这个秤的设计者。有什么问题吗?”



作品集周德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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