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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历(2)

  我悄悄退出了那片花地,来到了那两个下棋的老者身旁。他们专心致志,一个举棋不定,一个沉吟不语。

  “爷爷,为什么总有男人走进那个青砖房?”

  他们抬头看看我,冷冷地说:“那是窑子。”

  我愣了半天才说:“可是,他们都没有出来……”

  “那一定是有后门。”

  我垂着脑袋走回镇里,伤心至极。

  我路过一家服装店,打折把挎包里的那条草绿色的裙子换成了钱,然后,我再次来到那座神秘的青砖房。

  天一点点黑下来,我看见那青砖房里亮着幽幽的灯光。

  我朝她走去。夜路坎坷,星河昏暗,我走得踉踉跄跄。

  她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摘耳坠。她浓妆艳抹的脸在台灯的光晕中显得有点吓人。

  宽大的床上花花绿绿的被褥散乱堆叠。

  她在镜子中看见了我,停下手,回头问:“你干什么?”

  我把钱往她面前一摔,说:“我要跟你睡觉。”

  她笑了,竟然没有拒绝,爽快地说:“好吧。”

  她一下就关了灯,把我搂到了床上。我闻到一股香艳的气息。

  幔帐周全地垂下,围住一方温柔地富贵乡。

  窗外的月光流淌进来,房间内更加幽暗微茫。

  她一件件脱了衣裳,平平地躺下来,一动不动。

  我的手在她的身上摸索……

  突然我停下了手,骤然感到了恐惧!

  她的身体凉凉的,硬硬的,哪里是人!

  我爬起身子,借着月光细细看她——竟是一具塑料模特儿。

  塑料模特儿突然哑哑地说:“你看看,这个房子有后门吗?”

  是啊,这个房子根本没有后门。

  (……凡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这个人即使再坏,却至少有一点自律——从来不嫖妓。但是,他们都不知道这竟然与一个梦有关。)
 
 
[NextPage三:2% ]

三:2%
 
  我的太太出差了。

  她去的那个地方很远,好像是地球的另一端,那个地名我学世界地理的时候都没听过。

  她似乎走了很久。

  我一直盼着她出差,好放纵几天,可是,现在我已经盼着她快点回来了。

  这天傍晚,她突然回到家中,提前根本没打电话。

  我打开门,看见她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她没胖也没瘦,穿的还是走的时候穿的那身衣服,只是买了一个旅行包,很大,我急忙接过来。

  她打开那个旅行包,拿出很多那个地方的工艺品。还给我买了一件异域风格的大衣。

  这天晚上,不知怎么搞的停电了。

  我跟她亲热了一番,下厨做饭。吃完后,她去洗澡。

  她去洗澡了。我坐在烛光中等候她出来。

  水声“哗啦啦”响。

  我突然感到有点不对头。

  有什么不对头呢?我仔细地回想。

  这个人好像不是我太太。我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得一哆嗦。

  她长得跟我太太一模一样,还敲响了我家的门,而且还跟我亲热……应该是我太太啊。可是我怎么都驱除不了心中那丝怀疑的阴影。

  她跟我太太好像有点不一样。

  哪不一样呢?

  眼睛略微宽了些?不是。嘴略微大了些?不是。个子略微矮了些?不是……

  但是,我敢断定,她跟我太太至少有2%的差异。这2%的差异都融化在了她的方方面面。比如相貌、表情、语调……等等,我很难说清。

  她终于出来了。

  我一直在观察她。我怀疑她乘坐的飞机失事了。

  她坐在我对面,说:“你好像情绪不太好。”

  “是吗?”

  “从你的眼神里看得出来。是不是我走的这段时间被哪个女孩勾去魂了?”

  “我感觉你有点不像你了。”我突然说。

  “是吗?”

  她突然用手拿起自己的一只眼睛,往鼻子那儿移了移:“现在呢?”

  我傻傻地看她。

  她又把嘴朝两边拉了拉:“再看看!”

  ——我蓦然发现,经过她用手工修改,她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正是那个在她出差之后和我鬼混一夜第二天就死于煤气中毒的女子。

  (这个梦是一个书法家赐予我的,因为他送给了我一幅作品,写的是——要想不知,除非不为。)
 
 
[NextPage四:失忆 ]

四:失忆
 
  梦是最诡秘的一个世界。它在现实的背面。

  在梦中,我们就像汪洋大海中的一片薄薄的叶子,被激浪裹胁,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和方向。

  梦是荒诞的。

  朋友突然变成了仇人。

  老婆突然变成了别人的。

  一贫如洗转瞬变成腰缠万贯。

  德高望重转瞬变成身败名裂。

  绵羊突然变成恶狼。

  兔子突然变成明星。

  青春突然变成衰老。

  灯红酒绿的城市转瞬变成荒凉的废墟。

  没有翅膀却在天空上飘飞。

  地球变成眼前的一粒灰……

  看啊,跟现实多么相似啊。

  我奔跑在一条凸凹不平的路上。人间很暗淡。

  身后有一条恶狗在追我。它好像一直追在我身后,我不认识它,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像影子一样不肯放过我。

  路边有一些影影绰绰的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好像我们开长途车时见过的那些在路边卖土特产的当地农民。

  我拼命朝前跑。

  突然,有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我的面前。我记得十分清楚,她的脸上有一颗黑痣,在左嘴角上边。

  她大声喊:“齐德东!”

  “你叫谁?”

  “叫你啊。”

  “我姓周!”我感觉这个“齐”姓加在我身上很不舒服。

  “你就是齐德东。”

  “你是谁?”

  “我是你老婆啊!”

  我愣住了。她虽然把我的姓说错了,但是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觉得她还是有点来头。

  “我一直都在找你!你怎么连家都不要了呢?”

  “你认错人了。”我说。回头看,那条恶狗已经不见了。

  她拉起我的手抚摸着,眼泪落下来,一边叹气一边说:“你离家出走都三年了。你一定是得了失忆症。”



作品集周德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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