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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人(40)

  “真是怪了。”

  一阵风吹过来,晓晓抱紧了肩膀。今天,她没有说一句话。     

  葛冬突然说:“还有一个怪事。”

  三个人的眼睛都转向了他。

  “那棵树干的另一面,还刻着一行字——吴小美之墓。”

  一直缄默的晓晓突然在黑暗中哆嗦了一下。其他三个人一致看她。晓晓姓吴,大名叫吴晓美。

  “树上那个吴小美是大小的小。”葛冬补充道,又接着说:“两行字都是用小刀刻的,从痕迹上看,吴小美之墓那几个字很旧了,警察说,那至少是五年前刻的。”

  “这个吴小美是谁?”尹学军问。

  “不知道。”葛冬说。

  “多年前,那棵树上一定还吊死过一个女人。”姜春梅说。

  “公安局查了,凤黄县从来没有一个叫吴小美的女人吊死。”葛冬说。

  晓晓抖得越来越厉害了。尹学军盯着她,眼睛里充满了怀疑。

  “晓晓,你怎么了?”姜春梅问。

  “有点不舒服……”

  “那你回宿舍吧。”

  “好的。”说着,晓晓站了起来,头都没有回,快步朝宿舍楼走去,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

  姜春梅说:“晓晓怎么了?”

  葛冬说:“可能因为树上那个名字跟她的名字太接近了……”

  尹学军一直望着晓晓消失处,没说一句话。从发音上,吴小美和吴晓美一模一样,这事太巧了。在树上刻字不容易,偷工减料的话就会把“晓”字刻成“小”字。尹学军又想起,晓晓经常在课堂上画树,各种形态的树……

  他越想越?。     

  尹学军一直在苦思冥想:那个高三学生到底是为什么死的?一个人自杀,选择投海、割腕、吃安眠药,甚至坠崖,都不会让人如此害怕。哪种死法能让人直接从人变成鬼?只有上吊。

  尹学军相信,吴小美变成了恶鬼,那个高三学生就是被她害死的。

  可是,公安局为什么查不到?

  尹学军怀疑她死得很早,也许,那时候自己还没有出生。

  从此,他经常有意接近一些本地的同学,请他们帮忙跟家里的老人打探,凤黄县有没有一个叫吴小美的女人。所有人都说,没听说过这个女人。

  一次, 老师带着学生到山里写生。

  他们是坐一辆依维柯去的,到南山。南山在北山的相反方向,也很近,那里有一条细细的河,还有很多漂亮的树。在车上,学生们又说又笑,很兴奋。大家在猜脑筋急转弯,一个人从飞机上跳下来为什么没摔死之类。

  尹学军靠窗坐着,一言不发。姜春梅坐在他旁边。

  “你还在想那个高三学生?”

  “没有。”

  “要不你就是在想吴小美。”

  晓晓坐在他们前面,她听姜春梅说她的名字,转过头看了一眼。

  “我早把那件事忘了。”尹学军说。

  一个男生大声说:“我给你们出个谜语——有个女人吊死在家中,半个月之后,才被邻居发现。警察赶到后,发现她脚下没有任何踩踏的东西……你们说她是自杀还是他杀?”

  “他杀。”一个笨蛋当即下结论。

  “错了,她是自杀。”

  “可是……”

  “她脚下踩着一个冰块,冰块一点点化成了水。”

  尹学军突然吼了一声:“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那个出谜语的男生说:“你不猜就算了,嚷什么?”

  张古了解内情,赶紧打圆场:“我出一个吧。有个女人在房间里洗枣……”

  到了南山,学生们都下了车,寻找各自的位置。尹学军选了个远一点的地方,坐下来,用双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搭成方框,取了一处景,然后支起画板,开始画草图。他有些心不在焉。

  山风从背后吹过来。他画着画着,感到脊梁骨好像有些凉。他移了移身子,用一棵树干挡住了山风,继续画。

  画了快一半的时候,他又感到脊梁骨发凉。他觉得有点怪,就回头看了看,头皮一下就炸了——树干上有一行阴森森的字,差点撞在他的眼睛上:吴小美之墓。

  这行字歪歪扭扭,看得出,已经刻了很多年头,就像要长平的丑陋的伤疤。

  尹学军猛地抬头朝上去,一根粗壮的树枝横在头顶,好像专门为上吊的人长的。上面并没有人。它太合适挂一根绳子了,几乎是一种诱惑。

  尹学军站起来,四下看了看,大家都在默不作声地作画。

  他低头收拾了画具,快步朝姜春梅走过去。

  姜春梅说:“尹学军,你怎么了?”

  他坐在她身边,大口喘着气说:“我又看见她了……”

  晓晓离姜春梅不远,她敏感地朝这边看了看。     

  周末,姜春梅约尹学军到凤黄县城公园去玩。

  姜春梅可能对葛冬的痞气产生了反感,两个人的关系似乎越来越疏远了,她对尹学军倒亲近起来。尹学军和姜春梅是一个县的。

  尹学军不敢肯定,姜春梅是喜欢上了自己,还是感觉到他最近有些异常,出于女性的体贴,在照顾他。

  两个人走在一片树林中,姜春梅说着一些逗他开心的话。这是个阴天,树林里有点暗,除了他俩,再没有一个人。

  尹学军说:“下雨了。”

  姜春梅抬头看了看,说:“没有啊。”

  尹学军也抬头看了看,说:“有一个雨点落在我头上了。”

  姜春梅伸手接了一会儿,说:“哪来的雨?”

  尹学军迟疑了一下说:“咱们还是回去吧。”

  姜春梅说:“你总是一个人憋在宿舍里,时间长了,心要发霉的。”

  尹学军靠在一棵树上,淡淡笑了笑,说:“总出来,就不怕心风干了?”

  姜春梅也笑了:“讨厌。”

  尹学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直身子,回头看了看。树干上除了干硬的皱褶,什么都没有。



作品集周德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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